叔叔家的女兒要去看什么攝影展，就在你公司附近，你正好帶她出去逛一逛，盡盡地主之誼。”

老爺子聽見這話，便道：“又是在他公司附近。我這些老部下都是豬油蒙了心，全被你這么調(diào)來遣去的，帶著一家老小挨個兒折騰到京里來，老的往我這兒跑，小的就往他跟前湊...”老爺子越說越怒，末了沉著臉將酒杯往桌上重重一砸：“鬧出這么大動靜，像什么樣子！”

姚太太這才正眼看著他，卻完全不為所動：“什么樣子？一個野種都能從各個州里一層層選人上來，我替我的兒子做這個主張羅反倒成笑話了？”

“媽，”姚簡此時才慢慢開口，“我自己的主，我自己已經(jīng)能做了?！币μ@時已經(jīng)重新冷靜下來，姚簡方才又道：“我陪您出去散散心?！?/br>
“不用?！彼檬峙敛亮瞬潦?，淡然道：“你心里有數(shù)就好。今年也是三十歲的人了，又不是要當(dāng)和尚?！?/br>
那頭宋小武正哄著姚老爺子，到底都是有經(jīng)歷有見識的人，這會兒也壓下氣了，四個人得以勉強(qiáng)平和地吃完這頓飯。

午后姚簡送姚太太出門，宋小武正一個人坐在客廳里，終究沒能忍住，起身站到姚太太面前：“太太，沒爹沒娘的才叫野種，我爹媽是誰我都清楚，怎么也不該是野種吧？”

說完這話，宋小武便上樓回自己臥室去了。

宋小武到底一個人又跑回筒子樓去了。

屋子里灰塵味太重，邊邊角角還掛著一層又一層的蛛網(wǎng)，實(shí)在站不住人，他只在門口看了一會兒，就又下去了。

樓道里的消防栓門已經(jīng)關(guān)不上了，宋小武還記得當(dāng)初離開這個地方的前幾天他還養(yǎng)了一只蝙蝠在里面，這會兒再找，自然什么也不會有，縫隙里只有些不知是枯枝還是昆蟲觸角的東西。

他又往一樓的公共廚房去，這時已經(jīng)不再是為了懷緬，而是更像從旁觀者角度的一種全新探索。他已經(jīng)找不到自己曾經(jīng)在這里生活過很多年的痕跡了，四周的環(huán)境甚至有些隔世般的陌生。

廚房里比其他地方更加臟。經(jīng)年的油煙遍布在每一個地方，從天花板上燒斷了芯的燈泡到地上最角落處貼著的半塊瓷磚上；木頭的碗櫥已經(jīng)被老鼠啃得斑斑駁駁，一扇櫥門上的木板甚至被撕了一截下來，里面還剩了一個布滿灰的白瓷碗，依稀還能看見上面“XX毛巾廠勞動模范”之類的大紅字樣。

宋小武站在唯一的那扇窗前，放眼望出去，周邊都是模樣差不多的筒子樓，低矮、半朽。他忽然想起來，小時候被自己騙走過一塊蛋糕的那個神神道道的女孩，后來聽說不小心從樓上摔下來，死在了附近某塊空地上。

他忽然感到一種成長過后的蒼涼，但這種感覺令人即便傷感，卻也不妨礙繼續(xù)平靜地走下去。

他走出筒子樓，然后回頭好好地看了一遍這個地方，心里說：再見了，所有存在于他的童年里和夢里的東西。它們曾經(jīng)使他的記憶混淆，似真似幻，但是卻都使他走過來的路，清晰至今。

離開這一片筒子樓區(qū)后，宋小武看見了姚簡的車。

“知道你還是要來這里，”姚簡從后視鏡里看著他坐上后座，“可也不該待到天都快黑了?！?/br>
宋小武也從后視鏡里看向他：“哥，下午我說話沒大沒小，對不起了。”

姚簡笑了：“我不能替我媽表態(tài)，接受你的道歉。你也一樣。”

“我知道?！彼涡∥涞土祟^，玩著自己的指甲，“我媽是什么樣的人，我從小就聽周圍鄰居熟人說得夠多了，可他們說的再怎么全是事實(shí)，我也不能跟著說。要沒她，就沒我，我就是賴也賴不掉這點(diǎn)血緣，不可能像不相干的人一樣，說她哪兒哪兒不對...”

姚簡沒開口，聽他把這番話全說出來了，明顯又有想把指甲往嘴里送的趨勢，這才道：“多大的人了？”

宋小武一愣，這才有些不好意思地把手放下來，聽見他大哥又說：“下周末是花旗國那位堂叔祖的壽辰，你好歹也是認(rèn)在他名下的孫輩，爸爸和我的意思，都是讓你去一回，拜個壽，也見見那邊的親戚?！?/br>
宋小武頭回出國，壓根是兩眼一抹黑，好在一切事宜都由姚簡盯著，效率奇高，短短一周，萬事俱備，只欠宋小武這個“東風(fēng)”。

然而這“東風(fēng)”趕在出發(fā)前一天總算逮著個空子，偷溜出去見了一趟他的天騏哥哥，兩人也確實(shí)風(fēng)卷云涌了幾乎一整晚，導(dǎo)致次日宋小武被姚簡提著往機(jī)場去時，根本累得連眼珠子都沒精力多轉(zhuǎn)兩下。

姚簡十分違背自己一貫作風(fēng)地全程黑臉，就算他清楚自己弟弟是下面那個這點(diǎn)毫無懸念，也不如證據(jù)就這么直觀地送到自己跟前來這般給人添堵。

末了車子在機(jī)場外頭停下來，姚簡到底還是咽不下這口氣，近乎咬牙切齒地說：“明知道你今天要坐飛機(jī)，他還這么不顧你死活？”

宋小武聽見這話，心里頭是萬分想替李天騏辯駁：其實(shí)李天騏真的特別溫柔，有了上回的經(jīng)驗(yàn)，沒讓他有一丁點(diǎn)兒的不舒服，他現(xiàn)在就是太累了而已?？蛇@話說出來也未免太不要臉了，饒是宋小武也知道臊得慌。

這么一沉默的工夫，姚簡已經(jīng)氣得開車走了。宋小武一個人被丟在原地，左右兩邊一看，正準(zhǔn)備去找警.察叔叔，好在機(jī)場里兩個工作人員過來，引著他走向了特殊通道。

第28章第二十六章

上飛機(jī)后宋小武就喝了杯橙汁，而后便睡得昏天黑地，直到眉心有顆美人痣的空姐柔聲把他叫醒，笑容甜美道：“姚先生，我們已經(jīng)到安磯市了?！?/br>
宋小武睡得懵懵懂懂地沖她笑笑，這才起身要下飛機(jī)。

機(jī)場里人來人往，耳邊充斥著的嘰里呱啦說話聲宋小武半句也聽不懂，他在原地立了半晌，決定憑感覺跟著前面的人群走，最后要實(shí)在迷路了，“po.lice”這個詞他總會說...個八.九不離十吧？

好在他確實(shí)有那么點(diǎn)運(yùn)氣，竟真碰到了接機(jī)口前，隨即便被人攔住了：“小武！”

宋小武一雙眼睛剛被各種皮膚眼珠子什么色兒都有給晃花了，猛不丁地又見著熟悉的黃皮膚黑眼睛，頓覺得無比親切，再仔細(xì)一瞧，這人他還真見過！正是他名義上那位爺爺?shù)膶O女婿，宋小武被姚家認(rèn)回來時，還是他代表國外這一支的親戚回去見過面的。論起來，宋小武還得叫他一聲“姐夫”。

雖然只有過一面之緣，不過這人性子直爽，行事利落，宋小武對他感觀很好，一句“姐夫”叫出口也絲毫不覺得別扭。

任旭倫沒多帶人，只跟著個司機(jī)幫忙搬行李。宋小武婉拒了他要幫自己拿背包的動作，又對司機(jī)叮囑道：“里面有瓷器，當(dāng)心一點(diǎn)兒?！?/br>
堂叔祖一家住在蒙市，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