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聽罷，白成風(fēng)突兀地笑起來。陳老爺一生作惡多端，到頭卻還有兩人肯替他收殮尸骨，說來可笑，卻也可憐。

“我?guī)湍銈儝彀?。”白成風(fēng)抓住腳邊的另一個紅燈籠翻身而起，一眨眼的功夫，便已落地，手中還拿著換下的紅燈籠。

看得兩位小廝目瞪口呆，直呼仙君。

白成風(fēng)向他們不耐地擺了擺手，回身看向白落雨，無可奈何地聳了聳雙肩，說道：“方小右都替我把我仇報了，我該做什么？要不要去魔界找他打一架？”

不知白落雨想起了什么，臉一黑，“不準(zhǔn)你去魔界?！?/br>
“那咱們?nèi)ツ模筷惣倚阂帛偭?，難不成我去找一個瘋子報仇？說出去莫不是笑掉他人的大牙？再說了，就算陳老爺死了也落不到什么好下場，我在這里也沒有事做了?！?/br>
“你不恨他們嗎？”白落雨蹙眉問道。

“恨？當(dāng)然恨，他們?nèi)羰腔钪液薏坏脤⑺麄儎兤こ榻睿F(xiàn)在死了，就只有讓他們下十八層地獄了。說到底，還是我的錯，我若是早些回來就好了。父母不會死，鐵球他們都不會死?！卑壮娠L(fēng)自嘲地說。

“那回柳家大院？”

白成風(fēng)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眼，又朝兩位小廝問道：“柳家大院還在嗎？”

兩人聽見了方才他們的對話，也知道了眼前這個男子是誰，便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說：“不在了……陳老爺派人燒了。我們替陳老爺給你道歉……你放過大少爺吧！他已經(jīng)徹底瘋了！”

如此說著，兩人便直直朝他跪了下來。

白成風(fēng)卻是冷笑一聲，說道：“道歉有用嗎？能讓他們都活過來嗎？”

兩人神情慌亂，卻仍舊咬著牙跪在他面前。在此刻，白成風(fēng)覺得自己才像是個惡人。

“哼，你們最好不要讓他死得太早，不然魂魄落入我手里，可有得他受?！?/br>
“多謝仙君！多謝仙君！”兩人本是愣了一瞬，回味過來便不停地朝白成風(fēng)磕頭。

白成風(fēng)不再理會，上前勾住白落雨的肩膀便離開了。

“你方才叫‘柳七生’回柳家大院等著，難道不是有事要問他嗎？”白落雨問道。

“不必了。我已經(jīng)知道了。”

白落雨便默然地點點頭，啟唇說道：“泉亦山結(jié)界外的那具朽尸，就是你口中的小灰蛋吧？”

“不然你以為我剛才為什么哭得那么兇？”白成風(fēng)揚眉道。

第34章塵埃落定【修】

他心中一直刻意地不往那方面去想，可是事實總是一直強迫著他。

小灰蛋不過是凡人，如何能到修仙界來呢？如何能來到泉亦山的結(jié)界外呢？如何能在進入結(jié)界的前夕被妖魔所害呢？

他不知小灰蛋為何會到修仙界來，但他穿著修仙界某個家族的制服。他到泉亦山來是為了找自己，可是……明明就差一步了，小灰蛋沒了。

在那個暗無天日地追趕中，他被一群武夫堵在一條巷子里。

他們手中的棍子一根根毫不留情地抽打在白成風(fēng)的身上，嘴里念著各種污穢的詞句。身體各處的疼痛讓他幾乎窒息，視線也在逐漸模糊，在能夠看到光芒的縫隙中，他看到幾個瘦小的人影。

他們的身體非常瘦弱。為首的少年面容姣好，即使衣衫襤褸也不會讓人覺得狼狽，他憤怒地沖進人群，揮起棍棒肆意亂舞，眾多武夫一時不防，被他鉆了孔子，紛紛向后散開了去。

他身后的少年七手八腳地將白成風(fēng)抬起來，“老大，快走！”

白成風(fēng)努力地睜開雙眼，他只看得見前方有一個人，他凌亂地揮舞著棍棒，分明瘦小的身軀卻將自己擋在了身后。

幾位少年帶著負傷的白成風(fēng)發(fā)了瘋似的在城中狂奔，白成風(fēng)身上疼得厲害，卻在眾人的攙扶中笑得發(fā)顫。

終于擺脫了幾個武夫的糾纏，七八個少年挨著墻壁一一跌坐在地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時都有些發(fā)笑。

被稱為老大的少年心疼地皺著眉頭，用一條相對干凈些的帕子將他身上滲出的血液擦了擦，掏出自己受傷都舍不得用的藥膏，仔細地給他抹上，還邊問道：“疼嗎？”

從不愛哭的白成風(fēng)卻因這一句話，徹底決堤了。

賴在他的懷中，哭得撕心裂肺。一遍一遍喊著好疼。

這個人就是小灰蛋。

后來白成風(fēng)死纏爛打地要和他拜把子，說要與他結(jié)為異姓兄弟，小灰蛋比他年長，他是要稱其為大哥的。不過白成風(fēng)打小就是個爭強好勝的，怎么也不愿喊他一聲大哥，此事便也不了了之。

沒過幾日，那群武夫找不到白成風(fēng)，便找到小灰蛋，將他痛打了一頓。那張極好的面貌也因眼角下幾寸深的傷口破了相，白成風(fēng)六神無主地找過去，小灰蛋卻像長輩那般揉了揉他的頭頂，朝他笑了笑，蒼白著臉說：“我不疼，沒事?！?/br>
小灰蛋是繼白落雨與白慕淵之后對他最好的人，好得都不太正常，他往日還調(diào)笑過小灰蛋。

“日后要是我娶不著媳婦了，小灰蛋你可要嫁給我?。俊?/br>
小灰蛋向來喜歡遷就他，只紅了紅臉頰，用像蚊蟲一樣細的聲音說：“好啊?！?/br>
那時的白成風(fēng)因為這個回答歡喜了一整天。

他卻想不起來，小灰蛋呢？

他有為這個問題歡喜一整天嗎？可惜白成風(fēng)得不到回答，也問不出口。

這也是他為何初到修仙界，卻不愿喚白落雨一聲兄長的原因。

九歲前他最喜歡小灰蛋，喜歡他像個大哥哥照顧自己，即使離開了他八年，他依舊很喜歡小灰蛋。

而現(xiàn)在……

“我最喜歡你?！?/br>
是與喜歡小灰蛋完全不同的感情。

白落雨詫異地瞪大眸子，眼中帶著幾分迷茫幾分欣喜，卻像是只饜足的大貓，輕輕摟住他的腰身，靠在他的耳畔，喃喃細語：“從頭至尾，我都最喜歡你。”

“……”白成風(fēng)身子僵硬了半分，在心中暗自狠狠打了自己兩巴掌，怎么就說出口了！多難為情啊！

“哼！你也別得意，等我找到小灰蛋的轉(zhuǎn)世，那就不一定了?！卑壮娠L(fēng)怒道。

白落雨眸子不悅地瞇起，“你再說一遍？”

“我說要是……唔！”他半句話未說完，白落雨就已將他的所有話都堵在喉嚨。

半晌，松開了他的唇瓣，心滿意足地抿了抿嘴，“還說嗎？”

白成風(fēng)翻了翻白眼，一抹嘴，看也不看他，兀自說道：“小灰蛋死了也有好幾年了，應(yīng)該早就投胎了，我該到哪里去找他呢？真是，不然找父親問問吧？”

眼見白落雨臉色越來越黑，白成風(fēng)春風(fēng)得意地揚起眉頭，卻也放軟了聲色，摸了摸他的唇角，說道：“哼，算了，家中賤內(nèi)是個醋壇子，不敢亂來?！?/br>
白落雨的神色卻沒有絲毫緩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