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清不該碰倩兒，如今心中卻是忐忑了，看著白玄的眼也帶了些許幽怨。

白玄看著谷清，眼前人，只著了紅色的里衣，衣襟還是濕漉漉的，及腰的長發(fā)不比平日，有些凌亂，頭頂及肩的發(fā)更是還有濃重的水汽，額角細(xì)碎的發(fā)上有水滴滑下，滑過眼角，被眼睫掛住了，卻似淚水一般。明明是一幅不修邊幅的樣子，偏生就是不顯狼狽，只顯可憐。

谷清一番話，字字句句如錘子般砸在白玄心口，他看著谷清，卻不知心境如何，忽然用力閉上了眼。

閘門一打開，谷清卻是越想越氣，氣不住便想自己當(dāng)初怎的沒啟用鳳天，先弄死這家伙？竟還真披了喜服蓋頭來與他拜天地？

他咬著牙，氣得渾身顫抖，心中已有一個決定成形。

舉步，再不看白玄一眼，也不關(guān)心他作何想法，越過他便直直朝內(nèi)殿的方向而去。

卻還沒走遠(yuǎn)，就被一把抓住手，再無法前進一步！

谷清連回頭看一眼都不愿，“放手！”唯有兩個字，都是帶了火氣的。

可是，沒有放手。

沒等谷清反應(yīng)，他已被凌空扔了出去，卻不是朝前，而是扔到了往后的一股墻上。力道之大，叫谷清的手臂狠狠在墻上撞了一下，最后雙手扶墻才險險站穩(wěn)，手卻還是蹭到一塊鐵木邊棱，手心立刻有鮮紅的血層層滲出，迅速流滿手心，順著白皙的手腕下滑，流進袖口。

往常這種時候，谷清都是痛的，很痛?？墒谴丝?，目光觸及指縫的點點鮮紅，卻記不起了痛。只剩那鮮紅的血色，如火般，將他完全吞噬進去，怒火迅速燒盡所有理智，不留分毫。

變化，來得出人意料，悄無聲息。

如墨的眸子漸漸染上血色，從側(cè)面看，閃著嗜血的光芒，妖異奪目。長發(fā)四散開來，無風(fēng)自舞。

頭頂一片陰影籠下，幾乎將墻邊的人整個罩住。

谷清只覺得腦袋一片沸騰，這沸騰逐漸蔓延至全身，大腦中有什么力量在嘶鳴，拼命的叫囂著，仿佛隨時可能沖出體內(nèi)，但只有一瞬，瞬間之后，腦中有奇怪的金紋一閃而過，那叫囂得仿佛要破體而出的東西就好像啞火了似的，再無反應(yīng)。

徒留本就不堪重負(fù)的身體被燒得全身皮膚泛紅，漸漸變得虛弱起來。

谷清腦袋昏昏沉沉的，累得眼都睜不開，眼前的一切只能看著模糊一片，身體好像繞著整個大寧國跑了一圈回來，累得不行，雙腿無端發(fā)軟，只是扶了墻才勉強站住。卻還是難受得厲害。

濃重的陰影從頭頂自上而下罩住，叫人心中不安至極。

“你……”他想回頭，卻只哼出了一個音。

“鳳清，你與孤皇這場婚姻確實不公平。但，孤皇并不想對你解釋什么，而孤皇給的一切，不管你想不想要，你只能接受！”

頭頂?shù)穆曇魝鱽?，帶著不可抗拒的力量。扶著墻壁鐵木的兩手被強勢而緩慢地拉開。

只一秒，失去支撐，谷清終于撐不住跌向地面。

想象中的摔在地面冰冷和疼痛并沒有來臨，卻是一片更為結(jié)實的支撐。背后有誰靠近，本該在頭頂?shù)穆曇魠s在耳旁最近處響起來。

“鳳清，你忌憚著皇室，忌憚著我，以至于連對我打開一點心扉你都不情愿，你感受不到，便將孤皇這一片真情如此糟蹋，你當(dāng)真以為，娶你，就是為了寧國嗎？”

“還是，你真的以為，孤皇所付出的真心，是可以隨意糟蹋的？”

耳邊的聲音，只似親昵低語，卻分明讓人覺得危險。谷清喘著氣，頭頂還有濕汗未干，額頭濕漉漉的。眼望著頭頂橫梁，他

張了張唇，想說什么，卻只能收緊身前被握住的兩手。

于是便只能聽著耳邊的聲音繼續(xù)道：“或許你不信，但孤皇對你的心，從來都是真的！”

“孤皇本想，你便再不愿，只要有時間，總有一天，也能對我付諸真情，只要你還在，想要多久，孤皇都愿意等你，等著你也愛上我的那一天。可，如今看來，孤皇卻是癡心妄想了。呵！”

埋在頸間的人，笑得嘲諷。

谷清靠在白玄肩上，因被捂住眼，眼前一片漆黑。

耳邊的聲音，多少是真切的。

谷清無神地想，會不會，我真的誤會他了呢？

可，真情，自古最是無情帝王家，真情，真的有可能嗎？

可他說愛，自己愛上他的理由，將一顆心交給他的理由，是什么呢？

同為男子，愛上一個男子，對自己而言，真的有可能嗎？

“唔……白玄，這輩子，也許我都不可能愛上你?！彼麖埧?，不再是如開始的怒氣言語，而是很平靜的言語，因為沒什么力氣，更似呢喃。

“我知道，但，無妨，便是一個沒有心的殼子，我也是要的。來，吃了它。”回應(yīng)他的，是似低哄的聲音，帶著無盡的寵溺。

頸側(cè)先走一串濕熱的吻滑過，谷清沒來得及躲，那吻便先停了下來。接著，唇邊便有什么圓而滑的東西貼住唇瓣。似乎是藥丸形狀。

下意識，谷清閉緊了唇。

白玄起先那聲音，有多寵溺，此刻便叫人心里多冷。

此刻的他，比青面獠牙的鬼還叫人可怖。

現(xiàn)在想想，一句話便想解了這人付出的情，是他異想天開了。從一開始，他就錯看了白玄。也忘了，這人從來都不是一般人，而是九瀾之上堂堂寧國的帝尊，是少年成名，便能一手主了幾國士兵生死殺伐的殺神。

他從未對他露過兇相，甚至一直是耐心大氣的模樣，他便忘了，他從來就不是什么仁慈善良的人。

谷清撇頭，躲開唇上的藥丸，穩(wěn)住心神，勉強鎮(zhèn)定地問：“這是……什么？”

“藥”

“什么……藥？”

這次，卻沒有回答，只有原本捂住眼的手不可抗拒地扶正偏躲到另一邊的頭。

谷清耳側(cè)靠在白玄肩上，在與白玄臉對臉不足半臂的距離，藥丸再度被遞上來。

谷清睜開眼，終于看清了白玄的模樣。

熟悉的模樣卻讓人陌生得緊。

他看著他，雙唇下意識緊閉，只是搖頭。

白玄卻似沒看見，只將藥丸上來，眼看著他。

嘴唇幾寸的距離處，一粒黑色圓潤的藥丸正被兩指捏著，谷清在白玄眼里，看不到絲毫退讓。

再看四周，只有一圈冷冰冰的護衛(wèi)，連一個熟悉的身影都看不到。

就是谷清自己，力氣也還沒恢復(fù)，倚著白玄才能勉強坐著。

紅眸在藥丸和眼前冰冷決絕的臉上來回兩次，谷清咬牙，“你……告訴我，這藥的作用是什么？”

盯住白玄的眼，谷清心里對他會不會說也沒底，只作著最后的堅持。

白玄卻一手挑起他的下巴，俯臉與他對視，雙目直直映進他的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