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藍(lán)色大氅，里面穿著墨黑深衣，以金線縷出了蟠龍云紋，突出了他的俊秀，隱沒了稚嫩，顯得整個人雍容且持重。

    她這么看著看著，心里一動，忙道：“舒城現(xiàn)在就在驛館，他對當(dāng)年事不僅清楚，還替魏太后殺過人滅過口，而今他懷疑魏太后要?dú)⑺麥缈?，想要人出面保他一命，只要能保住他的命，他就愿意把所有一切和盤托出。放眼天下，除了陛下，還有誰能擔(dān)此重任？您這一來，正是天意。”

    文旌歪頭看向任遙，任遙面色柔和，沖他淺淺一笑。

    既然趙煦來了，那么就讓他來做這個擔(dān)保，而文旌，能不參與就不要過多的參與。

    趙煦從善如流，沒有推讓，立馬道：“好，只要他能把該說的都說了，朕可以保住他這條命?！?/br>
    既然商量妥當(dāng)，那么趙煦片刻也等不及，當(dāng)即就要去驛館見舒城。

    任遙默默跟在他和文旌身后，出了廂房的門，進(jìn)了賭坊大堂，看著墻壁上鐫刻的銀月，不由得握住了腰間垂下的彎月玉佩。

    當(dāng)年母親將這枚玉佩留給自己信任的姐妹，而孤身一人前往長安找魏鳶求救，那個時候她又是何等心境……

    想到此，那股怪異的感覺又來了。

    她漸漸放慢了腳步，望著面前，趙煦和文旌走了出去，兄長正從外面進(jìn)來，他逆光而立，看不清是何神情。

    砰……

    好似有什么在腦子里驟然炸開。

    她知道怪在哪里了。

    她看了一眼前面正在說話的三個人，仰頭四顧，見霍都果然站在二樓，凝神盯著文旌。他的視線隨著文旌而晃動，好像生怕他會消失在自己眼前一樣。

    任遙捏緊了側(cè)裾，轉(zhuǎn)身上了二樓。

    “霍都叔叔，當(dāng)年哥舒可汗的行軍方略是你透漏給魏鳶的，對不對？”

    第33章 隱情

    霍都的臉色瞬時沉冷下來，眼睛中仿若有什么轟然碎裂，倚靠在扶欄上的健碩身體晃了晃，沉聲道：“你胡說什么！”

    任遙絲毫不懼他漸漸變得猙獰的臉色：“如果哥舒叔叔在臨死之前就已經(jīng)知道了是魏鳶那個女人出賣他，那么他當(dāng)時為什么會把自己的印鑒給母親讓她去長安求救？明知那是火坑，他為什么還會讓我的母親去跳？”

    霍都緊抓住扶欄上的雕飾，臉上掀起一陣慌亂。

    任遙步步緊逼：“自始至終你都十分肯定是魏鳶出賣了鐵勒，出賣了哥舒叔叔，那么我問你，連哥舒叔叔都不知道出賣他的人是誰，你又是從何得知？又為何如此深信不疑？”

    “霍都叔叔，你連我父親都不相信，這世上還有什么人能令你如此深信不疑？莫非是魏鳶自己告訴你的嗎？”

    霍都雙目圓瞠，漸漸的，失了力氣，彎身坐到地上，滄桑的臉上滿是頹然之色。

    他垂眸看著地面，搖了搖頭，面容慘淡。

    任遙掠過他，低頭看向大堂，文旌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她不見了，正四處張望著在找她。

    留給她的時間已經(jīng)不多了……

    等待會兒文旌上來，霍都回過神來，只怕想要從他嘴里套出些什么又要費(fèi)些周折了。

    任遙看著他的模樣，冷聲道：“事情已到了這個地步，霍都叔叔難道還要幫著魏鳶遮掩？若是這樣，那么你也是害死我母親的兇手！”

    霍都猛地抬起頭：“我不知道……”

    任遙擰眉：“你不知道什么？”

    “在出征之前，魏鳶來找我，問我可汗的行軍方略，說她聽聞北狄人兇猛異常，她有些不放心——我當(dāng)時沒有細(xì)想，就都告訴她了。當(dāng)時在韶關(guān)，你父母來找可汗時，我正奉命在外探查地形，不知道可汗竟會托付你母親去長安求救。”

    任遙面容堅冷，審視般地上下打量著霍都，腦子飛快地轉(zhuǎn)動。

    或許在這一節(jié)，霍都并沒有說謊。

    因為他起先不知道文旌就是哥舒毓，若是當(dāng)年父親母親從韶關(guān)帶走文旌時他就守在哥舒耶奇的身邊，那么他不可能不知道。

    任遙臉色稍有緩和：“那么……后來你告訴哥舒叔叔真相了嗎？”

    霍都神色痛苦地?fù)u了搖頭：“我說不出口——且當(dāng)時，已經(jīng)沒有說出口的必要了。韶關(guān)一役，我們腹背受敵，單只是應(yīng)敵已經(jīng)精疲力盡，沒有余力再去應(yīng)付旁的了——只是剛才聽你說了你母親的事，我才意識到，殷如眉……竟是我間接害死的。我若是早說了，就算救不了可汗，或許也能阻止你母親去送死……”

    說罷，他抬起胳膊捂住了自己的頭。

    任遙神色冷凝，緊緊盯著他，心頭一陣陣涌出恨意。

    她或許猜出了霍都為什么不能對哥舒耶奇說出真相。

    他口中所描述的，當(dāng)年哥舒耶奇與魏鳶相遇的那段場景，幾乎乏有提及哥舒耶奇當(dāng)時的心境，但對魏鳶的內(nèi)心描述卻是詳之又詳，或許這并非是當(dāng)事人告知，而是他曾經(jīng)在心里無數(shù)次的揣摩猜測過，所以才會在對外描述時不自覺地帶了出來。

    人人都說，魏鳶當(dāng)年有傾國傾城之貌，所以才會以再嫁之身把仁祖皇帝迷得神魂顛倒。

    霍都是哥舒耶奇的心腹，日日跟在他的身邊，應(yīng)當(dāng)也時常能見到魏鳶。

    一個心思單純、血?dú)夥絼偟奈鋵?，日日面對花容月貌的主母，生出了隱晦難言的心思，又因為這一點(diǎn)點(diǎn)心思，將軍機(jī)要秘泄露給了她，后來兵敗如山倒，一時之間沒有坦白的勇氣，最終釀成了另一樁人間悲劇。

    任遙譏誚冷笑了幾聲，后退，歪頭，見文旌已經(jīng)順著木梯上來了。

    “阿遙，你和霍叔叔在說什么？”

    因準(zhǔn)備出門去驛館，文旌披上了大氅，雪白的狐毛泛著質(zhì)地上乘的細(xì)膩光澤，襯出他如瓷如玉的白皙肌膚。

    他掃了任遙和霍都一圈，見他們兩個的神情都很古怪，秀眉微蹙，追問：“你們怎么了？又在說什么？”

    任遙只覺胸口像是梗了難以紓解的塊壘，霍得直起身，留給文旌一句“讓他告訴你吧”，便越過他，快步下了樓。

    她直奔門口而去，見外面已經(jīng)下起了雪。

    西風(fēng)獵獵，帶著蕭索冷意，漫天而降的雪花若篩鹽，若碎絮，輕飄飄落下，順著風(fēng)勁兒打旋兒。

    舉目望去，遠(yuǎn)處山巒連綿，蒼穹灰暗暗低垂。

    任瑾和阿史那因站在馬車前正在說著什么，一轉(zhuǎn)身，見任遙出來了，任瑾忙過來，道：“南弦呢？”

    任遙道他在里面有些話要和霍都說，又端詳了一下任瑾，問：“大哥，你不是說你若放下家里那些瑣碎事獨(dú)自出城會太過引人注目嗎？那你怎么又來了？”

    任瑾輕輕嘆道：“我思來想去，南弦既然已經(jīng)牽扯進(jìn)來了，我來不來，目標(biāo)大不大，還有什么意義呢？我再引人注目也比不上南弦來得引入注目吧。我來了，有些事還能在一旁把著關(guā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