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阿念早已忘了哭是什么感覺，但現(xiàn)在他的眼眶發(fā)熱。喉嚨被千言萬語堵住，他似乎已忘了如何說話，只是點頭。那是嚴(yán)哥，他的嚴(yán)哥，阿念這些年的堅強(qiáng)突然跑得無影無蹤。他現(xiàn)在只想走上前，碰碰他，確認(rèn)他真的回來了。一腳剛邁出了一步，忽然被一條臂膀從身后摟住。阿念頓時僵住，瞳孔驟縮。

“大半夜的，不睡覺在做甚么？”秦?zé)畈荒蜔┑卣f。當(dāng)他抬眼看到站在院子里的兩個人，他也愣住了。那少女一看這情形，連忙吐吐舌頭：“對不住，我們來找高昆。這就走?！?/br>
那男人被推著走了一步，仍然回過頭，在等阿念回答。

衣袖下，阿念的拳頭緊緊握住。

“不……我不認(rèn)識你。”

那男人似乎也沒期待阿念認(rèn)識他，聽他這么說，扭頭便走。走到墻邊，單手摟住那少女，運起輕功帶她縱身一躍，越過了墻頭不見了。

第138章

阿念怔怔地看著那兩人消失在墻后，微一側(cè)首，才猛然發(fā)現(xiàn)秦?zé)钜恢笨粗?/br>
“你知道那是誰嗎？”秦?zé)顔枴?/br>
阿念意識到秦?zé)钇鹆艘尚?，然而他的心已?jīng)被林世嚴(yán)攪成渾水，根本無法集中精力來應(yīng)付他。為掩飾心中不安，他縮縮脖子，關(guān)上門道：“進(jìn)來說，可把我凍壞了?！彼⒁獾角?zé)钿J利的目光一路跟隨他到房里，故意不看他，以尋常語調(diào)說：“你這問得奇怪了，我哪會知道那是誰？我聽到門外有動靜就起來了，”搓搓手，“哪兒像你，睡得比豬還沉。這幾個苗人來路不明，恐怕沒安好心，明兒你讓阿全多派幾個人巡夜，順便看看家里少了什么沒。”

說完這話，秦?zé)顩]接話，房里便陷入死一般的寂靜。阿念心中亂跳，回想自己剛才差點叫了聲嚴(yán)哥，不知秦?zé)詈螘r醒來，聽到了多少。

秦?zé)钭叩介T口，俯身將阿念落在門口的匕首撿起來。他琢磨著甚么事，垂下眼簾輕輕撫摸刀刃。黑暗中阿念看不清他的臉，但看著他那沉默的身影，便感覺到一股危險氣息。

他知道了……他知道了……

他會殺我……不行……我要先殺了他！

阿念手心里全是汗，探手摸到個杯子，隨時準(zhǔn)備砸碎。

秦?zé)罱柚鹿饪戳艘粫贺笆?，?cè)首道：“這玩意兒都鈍成這樣了，還不如不用。下次有危險不要一個人去看，叫上我知道嗎？”

阿念一怔，發(fā)覺秦?zé)蠲嫔绯?，試探地問：“我說的你聽到?jīng)]？”

秦?zé)钶p笑，無奈道：“好好，我照辦就是。依我看，別是你那色鬼師叔惹了甚么禍?zhǔn)?，別人討債上門了罷？”

聽到他這么說，阿念方才稍稍松口氣，附和道：“千萬別是這樣?！?/br>
秦?zé)顚⒇笆资掌穑⒛钍掷镞€拿著茶杯，見他迎面過來，只好端起茶壺倒了杯冰涼的剩茶，做出要喝茶的樣子。一杯冷茶還未送到嘴邊，便被秦?zé)顡踝　?/br>
“噯，別喝，”秦?zé)钐筋^一看，隔壁丫鬟房里的丫鬟睡得正香，便披起衣服道：“我?guī)湍闳?，要喝就喝熱的?！闭f著便接過茶壺出門了。

阿念被獨自留在房中。過了一會兒，方才心神不寧地坐了下來。

他們沒找到我?guī)熓澹欢ㄟ€留在南京城。阿念腦中不斷閃過林世嚴(yán)站在月下回頭看他的樣子。他高大，冷峻，看著他的眼里充滿戒備，不再有柔情。

嚴(yán)哥不會裝的那么像的。他是真的沒有認(rèn)出我……阿念想，他把我忘了。

還有那個苗家少女……

一時間阿念想起了白天店里伙計說的“漂亮姑娘和她的相公”，一想到她和林世嚴(yán)親近的模樣，阿念就心如刀絞。

我這五年是為了甚么？我為了替嚴(yán)哥報仇，連我自己是誰都快忘了?？涩F(xiàn)在嚴(yán)哥活生生在我面前，早就不是我的人了。那我這五年的付出是為了誰呢？

阿念自嘲地笑了起來，笑著笑著就覺得眼睛有些酸澀。

砰地一聲，房門被人踢開，將阿念思緒打斷。他抬頭一看，秦?zé)钣媚ú纪兄鑹仫L(fēng)風(fēng)火火地沖進(jìn)來，將茶壺往桌上重重一放，甩手道：“燙死老子了?！?/br>
阿念一看，這人想必是直接把茶壺放到灶上燒了。茶壺被燒個guntang，他端著一路被燙過來，竟也沒把茶壺丟了。

阿念將蠟燭點起來，屋中終于被溫暖的火光照亮。

阿念：“給我看?！?/br>
秦?zé)畹K于面子，逞強(qiáng)道：“不礙事。你先別喝，有點燙?！?/br>
阿念接過他的手，一看，手心火燎燎的紅，燙起了一個不大不小的水泡。阿念面無表情地看著他的手心，腦中忽然飄過一個念頭——不知從何時起，那個目中無人的邱家少爺竟會在半夜三更的時候去給他熱茶了。

人真的會變嗎？

阿念自我否定地?fù)u頭，起身去翻抽屜：“先去外頭抓一把雪涼一涼，我給你上藥?！睆某閷现蟹页鏊幐?，剛一回頭，就被秦?zé)畋Я藗€滿懷。

“你吹吹就好了?！鼻?zé)顚⑹炙偷剿媲啊?/br>
阿念：“……”

阿念像哄小孩兒似的吹了兩口，秦?zé)钔蝗坏皖^，趁著他撅嘴的時候親了他一口。

“醒都醒了，再來一次？”

阿念想要推拒，那人的興致卻是好，用腿間輕輕廝磨他：“我不要聽到‘不’?！?/br>
阿念：“……”

“我手疼，你自己來脫?！?/br>
阿念：“……”

不是說不疼嗎。

第139章

翌日一早，阿念與秦?zé)罨ハ嗍冒l(fā)髻，便雙雙來到藥鋪，趁鋪子還沒開門幫伙計一道打點店里的事務(wù)。

秦?zé)钜言S久沒有親自來藥鋪看過。為防止產(chǎn)業(yè)再被朝廷一鍋端，這一回秦?zé)罘怕斆髁?，不再將所有產(chǎn)業(yè)都?xì)w在自己名頭下面。南京城的幾家藥鋪全交給了阿念，自己去別處開了幾家布莊和酒館，生意也是做的風(fēng)生水起。然而店里的伙計都知道這后頭真正的大老板是秦?zé)?，見了他皆是點頭哈腰。

店鋪開門后，阿念就坐上了高昆的位置，替他坐診。秦?zé)蠲ν炅耸诸^的事，走到阿念后頭，以動作示意那個替他打下手的伙計去忙別的。阿念寫完了方子，直接往后一遞，秦?zé)罱恿?，便交給專人去抓藥。直到一個來看病的大娘笑呵呵道：“秦老板，好久不見啊?！卑⒛罨仡^一看，方才發(fā)覺秦?zé)钫熘渥?，滿面春風(fēng)地和客人打招呼?？催@樣子都不知道站在他身后多久了。

阿念：“怎么？你沒事可忙了？”

秦?zé)畹溃骸吧趺丛?，還趕我走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