層樓高，春天時會開滿樹的白花，在霧氣里影影綽綽。

花瓣落下來不少，厚厚地在車棚頂上鋪了一層。

喻冬先推出車子，張敬還在搗鼓他那把不好開的鎖。

白花羊蹄甲的花瓣邊緣是溫柔的波浪，像海浪一樣。它們被濕漉漉的春風(fēng)吹了下來，又濕漉漉地落在喻冬的帽兜里，頭發(fā)上，還有車籃子中。

張敬還是沒把鎖打開。他氣惱極了，重重砸了那鎖一下，罵了句臟話。

喻冬很少聽他說臟話，落在耳朵里有些新鮮。

“張敬。”喻冬說，“你甘心嗎？”

“不甘心?！睆埦刺ь^看他，“可我們還有什么辦法？”

喻冬抓下腦袋上的兩片花瓣，扔在車籃子里。

“我有。”他沖張敬露出笑容，“這辦法只有你能實施?！?/br>
張敬：“是好辦法還是壞主意？”

喻冬：“利用現(xiàn)有規(guī)則的好辦法，絕對不違法亂紀(jì)。”

張敬被他的話逗笑了，很快又沉默下來。

“你和初陽會受影響嗎？”他問。

“我不知道?！庇鞫拱赘嬖V他，“這辦法是我中午想出來的，能不能成，完全靠運(yùn)氣，因為有一個特別關(guān)鍵的環(huán)節(jié)，得看老師清不清醒?！?/br>
張敬站起來。他對喻冬所說的這個辦法充滿了興趣。

“你說?！?/br>
三月初，溫暖濕潤的海風(fēng)從海上吹來，帶著充沛的水汽。

城市被水霧徹底籠罩，水滴在墻上滾滾而下，懸空的霧氣似有實質(zhì)，人在里頭走一個來回，頭發(fā)衣服全都濕透。

路面永遠(yuǎn)像被大雨淋透一樣濕，車輪永遠(yuǎn)易于打滑，衣服永遠(yuǎn)曬不干，書頁被濕氣吃透了，封面和內(nèi)頁全都卷翹起來。

宋豐豐結(jié)束訓(xùn)練，自己也不知道濕漉漉的頭發(fā)里是汗還是水。

“今年南風(fēng)天怎么這么厲害！”隊長的頭發(fā)稍稍留長了，戴著頭帶，把腦袋甩來甩去，水珠子亂飛。

宋豐豐用網(wǎng)兜裝著自己的球，跟隊友告別，往車棚走去。

落滿了白花的車棚邊，喻冬正騎在自行車上等他。

宋豐豐看他一眼，覺得在濕漉漉的空氣里，喻冬的眉眼似乎比以往還要濃，連頭發(fā)都變得更黑了。

他穿得有些單薄，里面一件兜帽衫，外面罩著冬季的長袖校服。帽子里被塞了一堆花瓣，讓喻冬看起來有些傻氣。

“鄭隨波干的?！庇鞫噶酥干砗蟮拿弊樱皫臀姨统鰜?。”

宋豐豐沒動手：“你自己掏。”

他取了車，也沒招呼喻冬，直接往前推。

兩人一前一后出了校門，喻冬像是對他的不理睬感到了惱怒，猛蹬幾下超過了宋豐豐。海風(fēng)還有些大，把喻冬帽兜里的花瓣紛紛都吹了出來。一路往后飄。

宋豐豐抬手抓住幾片，都是柔軟的白色花瓣，有的中間還摻著一抹淺綠，是略硬的脈絡(luò)。

他抓住花瓣，單手握著車把，悶不吭聲地在喻冬身后跟隨。

他倆已經(jīng)好幾天沒好好說話了。

在鐵道口停下來的時候，又是喻冬主動開口。

“我跟張敬商量了一件事?！?/br>
宋豐豐：“嗯？”

“給標(biāo)本協(xié)會和張敬、初陽兩個人出氣的辦法。”

宋豐豐：“你也叫她初陽？”

喻冬：“……是啊，不行嗎？”

宋豐豐把手里的花瓣扔到地面：“那我也這樣叫?！?/br>
片刻之后，他才聽到喻冬回應(yīng)：“無聊?！?/br>
閘口開了，兩人隨著人流和車流往前騎，漸漸并肩而行。

“我想去看狗仔?！彼呜S豐說，“我好幾天沒見它了?！?/br>
“已經(jīng)認(rèn)不得你了?！庇鞫沉怂谎?，“它現(xiàn)在跟我最親。”

小狗就叫狗仔，也沒正經(jīng)的名字。喻冬不在家的時候就周蘭帶著，用個小竹筐裝著放在三輪車上，車?yán)镅b滿了收回來的魚，一直蹬到市場去賣。等到喻冬回來，狗仔就成了喻冬的，連吃飯都要抱著。小狗卻不太樂意被他抱，總喜歡往周蘭身邊湊，趴在她腳下睡覺，蜷成一個黃色的小毛團(tuán)。

和喻冬相比，宋豐豐顯然更加陌生。但小狗現(xiàn)在還太小了，誰都可以抱，不樂意也沒辦法。宋豐豐把它放在自己車籃子里，撓撓它耳朵又摸摸它腦袋。喻冬站在他身邊，還在苦想給它起個什么正經(jīng)名字才好。

宋豐豐玩夠了，把狗仔還給喻冬。喻冬說一會兒見，轉(zhuǎn)身就要走回家。

“等等?！彼呜S豐一把拉住他帽子，讓他站定了。

帽子里的花瓣也積攢了沉重的水汽，一片片都鮮嫩極了。宋豐豐把它們掏出來，花瓣紛紛落到了地上。

喻冬站著不動，任宋豐豐動作。

他并不知道心里那種帶一絲期待與莫名甜蜜的想法是什么?；蛘咧?，但不愿意分析得太清楚。最好一切都像此時此刻，路燈被霧氣籠罩，城市被霧氣籠罩，他和宋豐豐也被這溫暖的霧氣籠罩，一切仿佛都在發(fā)生，卻又并無實質(zhì)。

喻冬在這種似有若無的情緒里，才能擁有安全感。

“我月底就去比賽了。”宋豐豐說，“要去一個月，回來狗仔都不認(rèn)識我咯?！?/br>
他伸手越過喻冬的肩膀，抓抓小狗的耳朵。小狗嗚嗚地叫，舒服地瞇起眼睛。

“這么久？”喻冬說，“那完了，我也不認(rèn)識你了?！?/br>
宋豐豐咧嘴笑了一會兒，轉(zhuǎn)頭問他：“你還去看我比賽嗎？”

“這次有票嗎？”

“當(dāng)然有票?！彼呜S豐立刻答應(yīng)，“絕對不讓你再呆體育館外面了。”

喻冬：“看情況吧。”

宋豐豐：“去嘛。”

喻冬：“我想一想，看情況?！?/br>
宋豐豐：“去吧去吧?！?/br>
喻冬當(dāng)然是想去的。

“四月初全國中學(xué)生創(chuàng)新大賽的結(jié)果會披露，我至少要等到一切塵埃落定再說。”

宋豐豐這才想起喻冬剛剛沒說完的話：“你和張敬商量了什么事？”

“怎么騙人。”喻冬眉毛動了動，胸有成竹似的笑了。

宋豐豐看著他，心里冒出點兒不安，但很快又被別的東西壓下去了。

喻冬為什么這么好看？他悄悄地想，為什么越來越好看了。

關(guān)初陽和張敬做的那份報告需要修改，但關(guān)初陽拒絕參與，并且讓張敬也不要管。

但出乎她意料的是，張敬不僅答應(yīng)了生物協(xié)會參與報告修改的要求，甚至把喻冬也拉了過去。

“他腦筋好，而且也是我們協(xié)會的人。”張敬表示喻冬也在報告里貢獻(xiàn)了一點力量，“很有用的?！?/br>
兩個成績優(yōu)秀的高一新生，手里又有第一手資料，他們的參與對生物協(xié)會來說是非常難得的。

隨著隨著創(chuàng)新大賽提交作品的最后限期臨近，報告終于全部完成了。

這份洋洋灑灑數(shù)萬字的報告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