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流沙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長篇大論擠到了喉頭又咬碎吞回去，不再多言：“去開門。”

    她言簡意賅，費因格得令利索地前去開門，和在酒吧里抄起高腳凳就往人身上掄的那個動作一樣迅速。

    只是那會兒他像一頭情緒激昂攻擊力十足的斗牛，現(xiàn)在則變身任搓任捏的小綿羊一只。

    ***

    門乍開，費因格的視線里出現(xiàn)了一個身材頎長的男人。

    男人正一只手臂撐在絳紅雕花門框上，另一只手提著一杯酸奶站得筆直而風(fēng)流。

    費因格微抬頭，正對上男人眸光漾笑的雙眸。

    笑意蕩在里面像靜寂的深湖上圈起的漣漪。

    靜靜的，有感染力的。

    kao！

    費因格下意識地不能自控地跟著眼前這個陌生人彎了下唇角，而后反應(yīng)過來默默在心里吐槽——tmd見鬼，這笑有毒。cao，竟然勾引老子賣笑！

    看了心理醫(yī)生幾個月，他最近想要打人的欲望持續(xù)抬頭。一點摩擦，就會大動肝火，動用拳腳。

    但這幾秒，沒有發(fā)作的跡象。

    他將男人堵死在玄關(guān)處冷聲問：“你是誰，你找誰？”

    想到身后不開口是大眾情人，開口加動手即刻便能變身連環(huán)殺手的師姐兼輔導(dǎo)員老師商流沙，費因格的腦海更像是打雞血般瞬間躍出無數(shù)的猜想。

    外賣小哥？不像。

    那么這人是商老師的男朋友？

    男性朋友？

    等等，該不會是……炮/友？

    費因格還沒等來男人的回答，只見從自己身側(cè)后方伸出一支細長的手臂直沖男人手中的酸奶而去。

    胳膊主人的舉動，就好像那酸奶上貼著標簽，歸其所有，只是在提取自己的所有物一樣。

    費因格回頭，手臂的主人毫無疑問是——他的老師商流沙。

    ***

    酸奶口感很軟，草莓很甜。

    只是現(xiàn)在見到她以為還在海上的喬樾，商流沙有那么三秒鐘的意外。

    但也僅僅只是意外了三秒。

    她眉一挑，沒說話，眼神在問：回來不打招呼，搞突襲？

    喬樾側(cè)臉上的酒窩在她眼前一晃，他同樣只用細長的眉眼告訴她：這么想也對，不過即便你不歡迎我，我也要進去。

    她不算善。

    他很無賴。

    僵持幾秒，商流沙瞪喬樾一眼。

    美食為上，她接過紙杯將草莓吞下去，輕拍費因格的肩頭示意他閃開：“小費，是自己人，讓路。”

    ****

    自己人？

    這么說關(guān)系匪淺？

    費因格開始用他閱女無數(shù)的雙眼再度審視起眼前這個男人。

    腿？長。

    腰？細。

    肩？寬。

    核心功能區(qū)？目測……大。

    邊琢磨費因格邊慢速側(cè)身，剛動，又聽到商流沙問：“見到他想揍嗎？”

    費因格思緒頓了下，反應(yīng)過來這個“他”指的是眼前這個男人。

    “沒有?！彼凵裎醋儭?/br>
    商流沙又問：“想揍卻能忍？”

    費因格倏地別看視線不去看她的雙眼：“不、想?！?/br>
    “還記不記得下午為什么打架？”

    “……”費因格在心里默念——我有病要治病、我有病要治病，我有病要治病，老師你別問了。

    “人應(yīng)該有自制力?！鄙塘魃硴u了下頭，看了眼掛在門后的木鐘提醒他，“還有一刻鐘，曾醫(yī)生會來接你，今晚和他好好談?wù)?。?/br>
    盯著費因格下午打架制造出的額上的擦傷，商流沙想提醒他珍惜身體發(fā)膚，開口卻變成了：“再帶滿身傷回來，我第一個弄死你。再想揍人的時候告訴我，可以打的，我替你打；不可以的，忍死也得忍。”

    ***

    作為聽眾，適才商流沙和費因格的這段對話對喬樾而言，信息量龐雜，且不易消化。

    喬樾禁不住蹙眉，在商流沙問眼前那個大男孩“想揍？”的時候。

    見慣了她平時“瘋”一樣的作風(fēng)，難得見她語重心長的嚴師模樣。

    喬樾艱難地忍著笑。

    半分鐘后。

    他才跟著佯裝黑臉的商流沙和蔫掉的費因格走進客廳。

    **

    站在費因格的立場，此刻室內(nèi)的氛圍有些尷尬。

    少一個他，另外兩人“孤男寡女”萬事方便；多一個他，他的角色毫無疑問是——電燈泡。

    可心理醫(yī)生抵達在即，他心底焦躁，下意識地想要通過聊天轉(zhuǎn)移注意力，只好主動發(fā)問：“商老師，這位是？”

    商流沙站在畫架旁正準備掀畫布，聞言掃了眼進入室內(nèi)之后就一直在當透明人的喬樾。

    他沒有自我介紹的意思，她于是隨口一說：“喬樾。小喬的喬，木秀于林——樾。”

    小喬？

    喬樾不由得想起師弟周徐深那條關(guān)于“小喬”和“周瑜”的簡訊。

    商流沙要是周瑜的話，他也不是小喬，而是黃蓋。

    她愿意打，他自然就樂意挨。

    身為“闖入者”，喬樾默認了商流沙的介紹沒有接話，只聽。

    順帶旁觀著商流沙一只手托酸奶杯，另一只手掀畫布的模樣。

    她將長發(fā)綰在耳后，帶些溫婉，側(cè)邊有一縷碎發(fā)隨意地垂在臉頰，為她滿臉認真的表情添上了一絲漫不經(jīng)心。

    她身長且纖瘦，一身黑衣，靜止顯得高冷，動起來則顯得俏皮。很多面的性格，都填充在她身上。

    ***

    忍受不了靜寂，費因格見商流沙無意多說，轉(zhuǎn)而繼續(xù)問喬樾：“哥，你是做什么的？”

    這小子可真是自來熟。

    商流沙斜了他一眼。

    隨后就聽到喬樾像是混響處理過的磁性嗓音：“潛航員，躍龍?zhí)??！?/br>
    職業(yè)有些少見。

    躍龍?zhí)柕拿钟行┒臁?/br>
    費因格的思緒不停打轉(zhuǎn)，從認知里深挖這幾個詞匯，轉(zhuǎn)了山路十八彎，最終才想起來。

    躍龍?zhí)?？那個屢次創(chuàng)造深潛記錄的，新聞媒體時常唱頌歌的深海潛水器躍龍?zhí)枺?/br>
    他一時興致高昂：“高大上啊喬哥，我在網(wǎng)絡(luò)上看過你們深海采樣的錄制片段。深海到底有怪物沒？”

    喬樾語調(diào)依舊清淺：“這要看你如何界定怪物。”

    “那你們——”

    費因格的下個問句還沒說完，被商流沙打斷：“小費，你是十萬個為什么？”

    冷——很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