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將斛律藏的尸體送回了王庭，另一些人，則又立刻上馬，去追燕崇。

        地上長眠的人，不過也就是幾個(gè)日夜的工夫，便會被這漠上的黃沙，平靜地掩埋，不落半點(diǎn)兒痕跡。

        風(fēng)吹動(dòng)砂礫，幾近無聲，一寸寸覆蓋上了女子靜謐的面容，緩緩漫上她的眼睫。

        她好似睡著了一般，那般安寧，那般靜好。

        風(fēng)聲細(xì)細(xì)，隱約捎來少年還未變聲前，清朗的嗓音。

        “喂！明日，你就要啟程了，還是另換個(gè)名字的好?！?/br>
        “你給我取一個(gè)吧！”

        “那就叫繁縷吧！”

        “繁縷？可有什么說頭嗎？”

        “你不是本姓樊么？取這名兒也算應(yīng)景。繁縷本是一種草藥，味甘帶酸，性涼，藥用功效挺多，記不住了。不過挺有用，常開白色小花，隨處可見?！?/br>
        “說了半天，不就是一株草嗎？”

        “你對草有意見？草可破石而出，你可別瞧不起?！?/br>
        “草就草吧，倒是比什么花兒粉兒的來得中聽。我倒寧愿做草，隨處可生，不畏風(fēng)雨摧折，不像那些花，瞧著好看，卻禁不住半點(diǎn)兒風(fēng)雨?！?/br>
        “這女孩子家不都是花？”

        “你什么時(shí)候把我當(dāng)過女孩兒家嗎？”

        “啊......”少年的聲音好似懊惱，“我都忘了，原來你是個(gè)女孩兒啊......”

        風(fēng)聲將那些聲音，漸漸吹遠(yuǎn)，好似將一切，都揚(yáng)散在了黃沙之中，歸于沉寂。

        馬蹄聲敲響了暗夜，卻從疾馳漸漸變得沉緩，每一步，都好似刻著疲憊。

        “世子，這馬跑了一天，沒有喝水，也沒有喂料，怕是再跑不動(dòng)了。”

        燕崇一勒韁繩，低頭，輕輕拍撫著馬兒，沉斂下眸色，似在思索，片刻后，他抬起頭，望向深濃的夜色深處。

        “前方，便該是千澗峽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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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39章  追逃

        這個(gè)暗衛(wèi)恰恰是當(dāng)年隨著燕崇一道來過北狄腹地的，就著夜色，望了望四周地形后，便是肯定地點(diǎn)了頭，“是！”

        燕崇眼底極快地掠過一抹幽光，“傳令下去，棄馬！”

        意料之中的事兒，那暗衛(wèi)應(yīng)了一聲“是”。

        這些馬沒有吃的，又疲于奔波，如今已是不聽使喚。

        倒還不如棄了，省得拖累。

        “剩下的人里，還有多少是當(dāng)初咱們一道從北狄回去的？”燕崇又問道。

        那人略一沉吟，便是道，“余杭、馮進(jìn)財(cái)、許元寶，加上我，一共四個(gè)。”

        “那好，你們四人領(lǐng)隊(duì)，五人一組，化整為零，從千澗峽，便分開走。遁入山林，總要容易脫身許多?！?/br>
        身后的追兵雖然被暫且拖住了，也不知他們是用了什么方法，比他們想象的，要拖得更久些。可是，追上來，卻是遲早的事，他們棄了馬，很快就會被追上。

        好在，前方便是千澗峽。

        千澗峽，顧名思義，算得北狄境內(nèi)，最為復(fù)雜的地形。

        千溝萬壑，偶爾會有小溪從中穿流而過。

        但過了千澗峽，便是山林，綿延不絕。

        穿過山林，一路往東南方向行進(jìn)，雖說離著寧陽關(guān)和回爐關(guān)更遠(yuǎn)了些，卻是離大梁的南境近了。

        世子早已在出發(fā)前，便想好了退路，秘密送信給了南境的段將軍，請他接應(yīng)。

        那位段將軍的夫人，是世子夫人的表姐，想來，定不會有錯(cuò)。

        這些安排，處處都妥當(dāng)，只除了……

        “那世子您呢？”是了，從頭到尾，世子都沒有提到過他自己。

        “我自己走。”燕崇語調(diào)淡淡，卻是堅(jiān)決地道。

        “不行！”世子身上有傷，后面，追兵將至，如何能放任世子孤身一人？太危險(xiǎn)了！

        “胡??！”燕崇卻是拔高音量喊道。

        胡俊一愣，片刻后，便是微紅了眼眶，“屬下在。”

        “你家中，只有你兄弟二人。當(dāng)年，你隨我入北狄，我堅(jiān)持留下了你兄長。今回，你兄弟二人一道隨我出入險(xiǎn)地，你兄長……已是留下了，我無論如何，也要給你們胡家留一條根?！?/br>
        眼前這胡俊，正是方才那留下斷后的護(hù)衛(wèi)頭領(lǐng)胡偉的同胞兄弟。

        胡俊沒有想到，世子居然都知道。方才，兄長留下時(shí)，他心中悲痛難當(dāng)，可卻不能有半分的異議，要轉(zhuǎn)身，要離開，每一步都是艱難，而為了護(hù)衛(wèi)世子，兄長義無反顧，他亦是生死可拋。

        胡俊聽到這兒，已是紅了眼睛。

        燕崇卻是抬手一拍他的肩頭道，“時(shí)間不多了，快些下去安排，告訴兄弟們，讓他們個(gè)個(gè)都活著，全須全尾地給我回去，一個(gè)也不能少。等到回了鳳京城去，我請你們喝酒！”

        “世子……”他何嘗不知世子的意思？不過是明知北狄人的主要目標(biāo)是他，所以，想要跟他們分開走，為他們多爭取一些時(shí)間罷了。

        “少廢話?！毖喑鐓s好似知道他要說什么一般，粗聲粗氣打斷了他，一臉不耐煩地道，“本世子是怕你們拖累我，我一個(gè)人走起來輕省?！?/br>
        話說得不好聽，但胡俊跟了他這么些年，又哪里不知道他的為人？

        錚錚男兒，轉(zhuǎn)過頭，默默地抬手揩了下眼角。

        燕崇緩下了語氣，沖著他微微一笑，“不用擔(dān)心我，我們上次來時(shí)，多么兇險(xiǎn)，不也安全回去了？這回，也是一樣。斛律藏一死，北狄只會亂作一團(tuán)，不過是最開始幾日難些，熬過了第一撥搜查，接下來，他們自顧不暇，哪里還顧得上我們？”

        這個(gè)，胡俊自然也知道是真的，不是唬他，只是，這最開始幾日也格外兇險(xiǎn)便是。

        燕崇卻不容他多想，事實(shí)上，是眼下的情形，也不容他們多想。

        他緩下了語氣，沖著胡俊笑道，“去吧！”

        話到此處，胡俊也知道是再無轉(zhuǎn)圜的余地，再拖下去，誰也走不了。

        只得含了淚，雙手平舉齊眉，朝著燕崇深深一拜道，“世子，保重！”鏗鏘二字，見得燕崇點(diǎn)頭時(shí)，他便是驀地轉(zhuǎn)身，邁開了步子，漸漸成了小跑，像是怕慢了一步，自己便會后悔一般。

        燕崇牽起嘴角，抬頭望了望天，墨黑的天空，不見星子，北風(fēng)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