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晞問：“你一直在肯德基工作嗎？”

    “沒?！鳖欖\沉說。馬路邊上有車駛過，濺起水洼，怕她被淋到，他身軀本能地?fù)趿藫酢?/br>
    “幫朋友頂班，今天最后一天?！彼f。

    明晞又問：“男朋友女朋友？”

    顧靄沉側(cè)眸看她一眼，女孩子也正望著他，仿佛就是好奇一問，也沒經(jīng)過腦袋，烏黑眼瞳里潤了光，目光直巴巴的充滿了求知欲。

    他靜了一秒，說：“男性朋友?！?/br>
    “哦，男性朋友?！泵鲿匋c點頭，自言自語地復(fù)述他的回答。埋頭朝前走，鞋尖碰上一小塊石子，抬腳，骨碌骨碌被她踢出好遠(yuǎn)，掉在水洼里，漣漪陣陣。

    她咕噥道：“那應(yīng)該也沒有女朋友哦？”

    顧靄沉薄唇一揚，莫名嗤笑了聲。

    雨越下越大，眼看雨傘要撐不住，兩人跑到附近的公交車站避雨。

    明晞鞋襪濕了大半，感覺一雙腳完全浸泡在水里，濕答答的。

    她嘆了口氣，“今天真的好倒霉?！?/br>
    “倒霉？”

    “嗯，對啊。明明出門前看過天氣預(yù)報，說不會下那么大的雨的?！泵鲿劚呈挚吭谏砗蟮膹V告板，仰頭望向雨夜，大概是在外面待得久了，人有些疲倦，神情也怔怔的。

    長發(fā)被雨飄濕了些，一簇簇地搭在肩頭后背。

    “而且出門前還被人罵了，被罵得好慘?！彼f。

    顧靄沉看向她，“誰罵你了？”

    廣告板的燈光打在女孩側(cè)臉，雨夜溫度低，隔了很薄的水霧，愈發(fā)襯得膚色白皙。唇紅，眉眼精致，眼睫長長的，像一把濃密的羽絨扇子。

    很漂亮，就是空洞，沒什么精神氣。

    明晞沒吭聲，她難得連裝逼的力氣都沒有了，整個人都有點蔫蔫的。

    她不愿意說，顧靄沉也沒接著往下問。

    兩人就這么沉默地并肩而站，密布的雨敲擊在頭頂塑料雨棚上，噼里啪啦地響，跟倒豆子似的。雨水被風(fēng)吹得斜飛進(jìn)來，撐傘也擋不住。

    馬路對面一趟公交車駛過，空曠街道邊，7-11便利店的標(biāo)志在夜里散著顯眼的光。

    顧靄沉想起她在肯德基里說的話，低頭看了眼腕表。

    “十一點半……還沒過十二點?！鳖欖\沉低聲說。他把雨傘給明晞，脫下風(fēng)衣外套撐在自己上方，對她說：“你等我一下。”

    明晞愣了愣，“你要去哪？”

    他已轉(zhuǎn)身跑進(jìn)雨里，聲音遠(yuǎn)遠(yuǎn)隔著雨幕傳來。

    “等我，我很快回來?！?/br>
    雨夜馬路鮮少車輛，空曠而寂寥。明晞看著少年冒雨穿過人行線，跑進(jìn)對面的7-11便利店里，打開雪柜翻找什么，走到前臺結(jié)賬。

    再出來時，手上多了兩只甜筒。

    雨勢太大，一來一回不過幾分鐘時間，已把他渾身淋得透濕。碎發(fā)一簇一簇地搭在前額，略略凌亂，細(xì)密水珠沿著少年清棱的面頰輪廓滑落。

    他把甜筒遞到她面前，“給你的?！?/br>
    明晞微怔。

    順著少年骨節(jié)頎長的手，濕透的襯衫衣袖，望向他滿是雨水面容。

    因為跑得太急，胸腔微微起伏著，氣息也不紊。

    明晞?wù)Z塞，“你……為什么要給我買這個？”

    “我沒有忘記草莓圣代的事，下班的時候我想買，但已經(jīng)賣完了。”顧靄沉說，“你看草莓甜筒你愛吃么？不愛吃我再去給你買別的?！?/br>
    第4章 

    公交站能夠擋雨的地方不大，少年半個身子落在雨幕里，雨水在他臉上肆意縱橫。

    路邊轎車駛過，車燈劃破雨夜，瞬間照亮少年清雋的面容。明晞望著面前不過今天才認(rèn)識的陌生男生，心頭涌上一股說不清的復(fù)雜情緒。

    顧靄沉看了眼時間，“十一點四十五，你的生日還沒過?！彼f，“剛剛在餐廳里，你說這是你的生日愿望?！?/br>
    深夜街道空曠無人，除了偶爾駛過的車輛，世界靜得只剩傾盆大雨。

    明晞忽然沒了一切玩笑的興致，也沒有伸手去接他手里的甜筒。

    半晌，她低下頭，前額滑落的碎發(fā)掩住了她的神情。

    她聲音很輕地說：“……我不愛吃草莓甜筒?！?/br>
    顧靄沉說：“隔壁那條街還有一家肯德基，但過去要時間，你要是想吃草莓圣代……”

    “我也不愛吃草莓圣代?！泵鲿?wù)f。

    女孩子腦袋低垂著，只留給他發(fā)頂那一圈小小青白色的發(fā)旋。長發(fā)擋住了她的神情，無法辨別她此刻的情緒。

    顧靄沉靜靜看著她，“你想吃什么？我去買?！?/br>
    明晞不知在想什么，目光盯著男生腳下的黑色球鞋，已經(jīng)濕透了，濺了泥濘。

    持傘的指尖不自覺地?fù)噶藫改举|(zhì)傘柄，心頭有塊地方發(fā)悶發(fā)堵，卻說不清原由。

    她低聲開口，頗有點故意為難的意思：“……我想吃隔壁街劉大姐家的臭豆腐，只要劉大姐家的，王大姐張大姐李大姐楊大姐家的都不要；豆腐要黑皮的，四四方方長寬高大小滿足2比2比1的黃金分割比例，多一毫米不要，少一毫米也不要；豆腐一定要是腌制三七二十一個小時零五十八分四十七秒的，下油鍋大火炸三分鐘，小火炸兩分鐘，撈起來冷卻半小時再下油鍋復(fù)炸一分鐘的；哦對了，我還要蔥花和辣椒，要蔥花的味道但不要讓我吃到蔥花，辣椒要三個月的指天椒和四個月的甜柿椒，指天椒切絲，甜柿椒剁蓉，不要太辣，介乎于微辣和中辣之間四分之三的那個程度就好?！?/br>
    明晞望向顧靄沉，目光注視，仿佛無聲的打探。

    “這樣可以么？”她問。

    少年眼眸清黑，安靜，在夜里如同一汪無波無痕的深潭，映著路邊燈光，清楚倒映出她純真無害的模樣。

    顧靄沉聽她說完全部要求，沒有任何質(zhì)疑，點了下頭，說：“好，你等我回來?！?/br>
    然后他腳下黑色球鞋面尖一轉(zhuǎn)，重新跑進(jìn)雨里。

    明晞猛地一怔，心忽然亂了。

    她著急喊：“顧靄沉！”

    他沒聽見。

    明晞一咬牙，舉著傘追了過去。

    “顧靄沉！不要去，我開玩笑的！我——”

    顧靄沉腳步停了。

    站在雨里，看著她慢吞吞又猶疑地朝他走來。

    明晞在他跟前站定，神情復(fù)雜又有一絲難以啟齒的歉疚。她把傘面朝他的方向挪過去一些，替他擋雨，因為她身高不夠，和他撐傘時要稍稍踮起腳尖。

    明晞指尖摳緊了傘柄，歉疚地開口：“隔壁街沒有劉大姐家的臭豆腐，只有牛大叔的……我說要吃臭豆腐，是故意刁難你的?！?/br>
    顧靄沉看著她，“我知道。”

    明晞不敢同他對視，垂著腦袋，語速也慢吞吞的：“……今天不是我生日，在肯德基里說的那些話，也是我編來騙你的?！?/br>
    顧靄沉沒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