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做，那樣做，她沒有選擇的余地，所有的路早已被定好。

    從來沒有人告訴她，她其實是可以選擇的，她無須活在別人的眼光里，不是非得要背負家族和企業(yè)的命運，她在這個世界上，人生還有無限種可能，并不是單純作為集團之間利益交換的工具。

    她只是她自己。

    她可以為了自己而活。

    明晞心緒動蕩，是從未有過的波瀾。心底有那么一絲被喚醒的掙扎，男生的話和她從小接受的教育站在對立，她內(nèi)心渴望有人伸手拉她一把，可當這個人真正出現(xiàn)時，她卻變得膽怯，猶豫不定。

    明晞輕聲說：“我外婆很兇的，當初我mama想跑也沒能跑成，還差點打斷我爸爸的腿。將來要是哪個男孩子和我在一起，我外婆肯定雇人把他腿打斷。”

    顧靄沉目光沒動，落在她的身上，“那你爸爸后悔了么？”

    明晞?chuàng)u頭，“沒有?！?/br>
    顧靄沉撣落指間煙灰，聲音放輕下來，“喜歡一個人，因為她，所有的原則底線都可以改寫；在遇見她之前，從沒想過活在這個世界上的意義，想要草草地了結(jié)生命；因為她，開始有了想要活下去念頭，開始學(xué)會了貪心，想要活下去，再多活一天，想要看見她……因為那是自己存在的全部意義?！?/br>
    他朝她走近了一步，彼此投在地上的影交疊在一起，明晞抬眸望向身前的人，月光染上她漆黑的長睫，細細一顫。

    他身側(cè)的手抬起，襯衫袖口之下，右手腕上的傷疤刻骨明晰。

    “所以，只是一條腿而已?！鳖欖\沉食指勾上她臉側(cè)一縷碎發(fā)，為她別至耳后，“要命也拿去?！?/br>
    他指尖微涼，若有似無地滑過她的臉頰耳廓，一觸即離。

    少年眼眸漆黑而深，光亮也打不入半絲波痕，死寂，唯獨只為某個人而喚醒的動蕩。

    那么深的眸光里，明晞看見自己的模樣映在對方眼中。

    她有一瞬竟分不清他剛才那段話是在指代著誰。

    是他自己，還是……

    晚修前最后一道鈴聲打響，明晞記起開學(xué)典禮的事，猛地反應(yīng)過來，“糟了，我還得上臺致辭！”

    她背起書包急沖沖往禮堂方向跑，身后的人卻忽然喊了她的名字。

    “明晞?！?/br>
    嗓音低淡，尾音輕輕的，帶著一點繾綣的呢喃，介乎于少年清澈和成年男人之間獨有的沉潤，在安靜的夜間格外清晰。

    就這么纏住了她的腳步。

    “??？”明晞回頭。

    顧靄沉問：“想不想去吃臭豆腐？”

    明晞愣住，“現(xiàn)在嗎？”她猶豫道，“可是要怎么去？等下還要晚修?！?/br>
    汲了最后一口煙，抬手摁滅煙頭。顧靄沉拎起地上的書包，朝后退了兩步。

    手腕一翻，書包在半空甩出一道弧線，干脆利落地拋出墻外。

    “逃課，翻墻去?！彼f。

    明晞：“……”

    明晞面無表情地看著這位新鮮出爐的年級第一，上午在老師面前還是清純好學(xué)神人設(shè)，和她一起許諾發(fā)誓要相互扶持相親相愛一起奮斗考上北大清華——才不到半天時間，晚上就徹底崩掉了。

    不僅不帶領(lǐng)她刷遍金考卷，做遍模擬題，現(xiàn)在還慫恿她逃課去吃臭豆腐。

    顧靄沉看著她，“去不去？”

    明晞內(nèi)心在繼續(xù)艸她的三好學(xué)生人設(shè)乖乖回去禮堂做優(yōu)秀學(xué)生代表上臺致辭，以及在放縱又快樂逃課出去玩之間深思熟慮做了大概一秒鐘那么長時間的思想斗爭。

    明晞痛定思痛，深刻反省，覺得自己連續(xù)六年霸占學(xué)生代表之位的行為實在罪大惡極——

    她應(yīng)該把這個機會留給有能力的年輕人。

    上臺演講有吃臭豆腐重要嗎？

    當然沒有?。?/br>
    明晞應(yīng)得鏗鏘有力：“去！”

    明晞步子往回一轉(zhuǎn)，搖著小尾巴一溜煙跑到圍墻邊上，拎起地上的書包，學(xué)著他剛才的動作，掄圓了胳膊往外甩。

    她拍拍手上的灰，滿心期待，“那我們現(xiàn)在就去吧！”

    顧靄沉雙手攀住圍墻邊緣，輕而易舉地翻上去，等她上來。

    明晞也伸出兩只爪子巴拉圍墻，試圖把自己拉上去?？伤砀卟粔?，男生輕易翻上去的矮墻對她來說像是一座高山，加之跳芭蕾的關(guān)系，她身材比一般女孩要纖瘦許多，細細的胳膊根本沒幾兩rou。

    手臂力量不足，別說把自己拉上去，拉到半空都很困難。

    明晞原地徒勞地蹦了幾下，不僅沒蹦上去，還累得直喘氣。

    腮幫子生悶氣地鼓起來，臉蛋兒也紅紅的。

    顧靄沉頓了頓，從圍墻上跳下來。

    “要幫忙么？”

    明晞第一次感受到了來自身高不夠的羞恥，她足足比面前男生矮了一個頭加一條脖子，更加無顏以對他逆天的大長腿。

    她摳著手指頭，悶悶不樂道：“你要怎么幫，像扔書包那樣把我扔過去么？”

    顧靄沉輕抿了下唇，說：“你過來。”

    明晞猶疑走到他跟前，抬頭望他。

    眼眸清亮，像月色下倒映著碎星的湖面，疑惑，又期盼。

    少年的臉上緩緩浮起一層紅暈。

    顧靄沉俯下身，手臂環(huán)在她纖瘦的腰上，因為配合她身高的關(guān)系，俯身時唇瓣恰好貼在她的耳畔。

    嗓音輕而低潤，隨著唇間溫熱的氣息滑入她的耳。

    “我數(shù)321，你抱我脖子。”他說。

    倒數(shù)聲落，明晞鬼使神差地聽隨他的指令，伸手抱住了他的脖子。少年摟在她腰上的手收緊，有力，像是抱起一只輕飄飄的小玩具般，輕易便將她托起。

    女孩長發(fā)被風吹散，圍巾滑落掉在地上，纖長頸脖白皙如瓷。

    身上的味道溫軟而香甜。

    顧靄沉穩(wěn)穩(wěn)把她放在圍墻上，環(huán)在她腰的手已離開。明晞還未回過神來，只覺得胸腔有個地方鼓噪莫名，臉頰也微微發(fā)燙。

    他也是同樣。

    保安在側(cè)對面的校門處，聽到這頭動靜，提著手電筒朝這邊趕來。

    明晞在老師心中維持了十幾年的乖寶寶人設(shè)，從沒干過什么太出格的壞事，看起來膽大包天，實際上頭一回逃課，心里沒什么底氣。

    她不由慌亂起來，“會被抓到……”

    顧靄沉彎腰拾起地上的圍巾，拍掉上面的落葉，手攀住圍墻邊緣，輕松翻上。

    “別怕，要是出了事，你就往我身上推?！彼蝗θ硖嫠龂茫抗馊岷?，“你就說，是我拿棒棒糖拐你走的。”

    第11章 

    這圍墻從底下往上看的時候，還不覺得有那么高，等人坐在上面，風呼啦啦地吹著，雙腳懸在半空沒有支撐，便覺得地面離自己挺遠。

    明晞坐在上面，指尖緊緊摳著邊緣，小臉都被風吹得白了一度。她抿了抿唇，求助地望向顧靄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