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共有好幾箱子這樣的玻璃罐。

“我喜歡吃橘子，他就給我寄了橘子。如果他沒有送這些來，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吃到呢。怎么就沒有來上學(xué)呢？”

說到這個，迭歌又低落了，手里的橘子也吃不下去。

有一個隱隱約約的想法從我腦子里冒出來：

“迭歌，他給你寄橘子的包裹里，有放信件嗎？”

“沒有。”迭歌搖搖頭。

“你確定？”

“我看了很多遍了，什么都沒有。可能他不想服軟吧。”迭歌說：“其實，他都已經(jīng)寄了橘子了，寫個信又有什么呢。也許他怕家長說什么吧，畢竟我們這樣的戀愛不為世所容。”

我的臉色變了又變，想到了一些非常可怕的東西。阿梅斯不是這么浪漫的人，這個橘子的分量又太可怕，簡直就像他早就知道我們現(xiàn)在的處境似的.

“喬，怎么了？”海門仿佛察覺到了什么。

“大事不妙。”

我猛地站起來：

“南方叛變了！”

身為南方賽德省大莊園主兒子的阿梅斯沒有沒來上學(xué)，這足以讓人生疑。硫夏曾給我看過過去的軍事地圖，賽德省的一些區(qū)域自帝政時代以來都處在我國和義坦力的爭奪拉鋸戰(zhàn)之中，直到前幾年才徹底歸于共和國。賽德省地方權(quán)貴的態(tài)度一直都很曖昧不定—為了不論哪一方勝利，他們都能維持地位。如今義坦力和?；庶h達成協(xié)議，義坦力恐怕得到了將來重新劃定邊界線的承諾。這個當(dāng)口，地位敏感的南方莊園主們叛變共和國看似驚人，細(xì)想?yún)s十分合理。迭歌收到橘子是寒假前期，說明阿梅斯一回家就知道了將有戰(zhàn)爭的事情—而身為高級軍官的硫夏到寒假最后幾天才知道。南方權(quán)貴們和?；庶h或者是義坦力結(jié)盟的時間應(yīng)該比這個還要早得多。阿梅斯對迭歌的愛讓他忍不住寄了戀人喜歡的、戰(zhàn)爭期間吃不到的水果，出于保密的原因或者擔(dān)心日后會連累對方未能給對方寄信。我?guī)缀蹩梢韵胂蟀⒚匪沟哪?，他放假回到家剛知道消息愕然的樣子，他懇求父母允許他給朋友寄橘子的樣子，他保證自己決不會透露分毫信息的樣子……他除了橘子，什么都不能為戀人做。

我卻還有機會。

我所發(fā)現(xiàn)的，擁有完整情報系統(tǒng)的共和國軍方未必就不知道?？墒俏也桓屹€萬一，因為我的硫夏去了南方。我的胸膛仿佛燃燒著一團火焰，而我的心就在上面燒。我片刻不敢耽擱，拔腿就向副校長辦公室跑去，并暗自祈禱他今天留在學(xué)校。萬幸的是，隔了有一段距離，我便聽到了辦公室內(nèi)傳來人聲。默克將軍還在這里！

我加快步伐，臨到門前，發(fā)覺里面似乎有兩個人在激烈地辯論。其中一個凜冽銳利，另一個則穩(wěn)重中暗含機鋒。

“我知道你們關(guān)系非同一般—當(dāng)然，沒有人告訴我，我也不會說出去，可是看你這幅模樣我又有什么猜不到的呢？我也年輕過，知道你在想什么?？烧且驗檫@樣，我要勸你冷靜，奇瓦利愛爾上校。”

穩(wěn)重的聲音如是說，考慮到這股氣魄和年齡，我猜測這就是辦公室的主人默克將軍。

“默克中將，我的腦子清楚得很！不要說浪費時間的話了?！?/br>
那個凜冽的聲音說。

我凝神一聽，這聲音竟然有點像硫夏！我一下子呆住了。他不是在南部嗎？怎么回來了？

“不管怎樣，喬·柏蘭登是我要的人，這是不容更改的。我真好奇，到底是誰膽敢和我搶人？竟然還勞煩您來遮遮掩掩？”

這人又說，顯露的氣勢非常驚人。

我確定了這就是硫夏。他們?yōu)槭裁刺岬搅宋?？我滿心的疑惑亟需解答，但是現(xiàn)在推開門既不禮貌也不合適，只得繼續(xù)聽下去。

默克將軍沉默了一會兒，道：“羅蘭將軍?！?/br>
“羅納德·羅蘭？這個唯利是圖，一點兒軍人榮耀心都沒有的老匹夫！他的勇氣和血統(tǒng)早就被金錢腐蝕了，我決不會讓喬跟著這種人！”

“請你慎言。羅蘭將軍和柏蘭登的父母有生意關(guān)系，他會關(guān)照柏蘭登的?！蹦藢④姷恼Z氣帶了些微不滿，但依舊維持著風(fēng)度。默克將軍本人平民出身，這幾年家里人也有試著投資一些生意。自推翻帝政以來，掌權(quán)的貴族資本家霸占著最好的商業(yè)行當(dāng)，占據(jù)議會最多的席位，想方設(shè)法限制其他階層的權(quán)利。像默克將軍這樣的人可能對“血統(tǒng)”之類的貴族式驕傲積怨已久。

“我可以照顧好喬，就不勞他費心了。”硫夏說。

“喬·柏蘭登是非常優(yōu)秀的預(yù)備軍官，我也相信你可以給他最大程度的保護和關(guān)愛?？墒?，你一個人的力量是不夠的。在你那里—你姑父布拉帕元帥的麾下，他可能小有成就，但是很難挑大梁。他原本可以成為馳騁森林的狼，而你的愛和庇護可能會讓他終生只做一條寵物狗?！?/br>
“不，我會—”

默克將軍打斷硫夏：

“我知道你想說什么。如果你一定要把人帶走，我是不會阻攔的。但是，一個圈子以外的青年人如何能拼出一條血路，沒有人比我更清楚了，這很辛苦?，F(xiàn)在是戰(zhàn)爭期間，和同僚的一丁點矛盾都可能是致命的。奇瓦利愛爾上校。捫心自問，你忍心嗎？”

硫夏不語，但他急促的呼吸代表他并沒有妥協(xié)。

默克將軍趁熱打鐵道：“如果不是在羅蘭那里，而是在我這里呢？”

“你說什么？”

“羅蘭為人不能讓你滿意，那么你信任我嗎？從喬一年級起我就關(guān)注著他，并且非常珍惜他的才華。我和羅蘭有點兒私交，人在我這里他和柏蘭登的家人都能接受。更何況，我聽說你最近拒絕了近衛(wèi)軍的職務(wù)，自請去南方前線。這種歷練對一個初出茅廬的年輕人來說太危險了，而我才領(lǐng)了去往東部鎮(zhèn)守拉斐爾要塞的調(diào)令……”

這才是殺手锏。

硫夏動搖了，但是做不了決定。我知道，因為他愛我，所以沒法和我分居兩地，所以沒法不考慮我的安全。

“你下不了決心。”默克將軍說：“你的感情在束縛你。將來，如果他真的在你身邊，感情會讓你們兩個人都陷入危險的境地。你想要他做你的秘密情人，但是只要你們在一起，這就是瞞不住的，你們都會受到傷害。尤其是你，硫夏·奇瓦利愛爾，關(guān)于你的流言本來就夠多了，你的敵人在虎視眈眈地尋找你的軟肋……”

“讓我再想想?！绷蛳恼f。

“為什么不讓他自己來做決定呢？”默克將軍溫和地說。

忽然，校長辦公室的門被打開，我毫無防備地暴露在兩人面前。

我看到了硫夏和默克將軍，也看到了墻上那面只能從里往外看的小鏡子。硫夏神色微動，看了我一眼就把頭別過去了。

默克將軍注視著我，灰色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