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仿佛要將此永遠(yuǎn)刻入獄帝的心懷。

人世間怎會有情之一字，明明維系世界，卻也能將人折磨得死去活來，連哭笑都失去了原本意義。分明這般難耐，煎熬得讓人恨不得將心剜出，可在這陰陽兩隔之際，卻仍能逼人說上一句甘之如飴，然后彎上眼眸，仿佛此生不過一場貪歡。

鏡花水月，何時才有個盡頭？

“琰兒，我還有許多話未曾向你訴說，我擔(dān)憂你，瞞著三界私抽情/欲，我想對你好，卻只能在冰冷的殿堂上看著你一人失卻所有。”

天帝渾身發(fā)冷，他抬眸望著獄帝，慣常少語的男人此刻絮叨個不停，似是要將今生所言全部倒出，才能不留遺憾。

“若是不曾說，往后同我細(xì)言便是，我又何曾怪過你？”獄帝微微笑著，他緩緩看著天帝周身彌漫金芒，眼淚流得他眸子生疼，但那樣悲傷的流淌卻是怎的也止不住，“你應(yīng)我一聲，我便好好等著，哥哥，你還與我許諾，要再帶我去一趟人間?！?/br>
“琰兒，別再等了?！碧斓奂?xì)細(xì)撫摸著獄帝的手，言語溫柔，卻是毫不留情的斬斷他最后一絲祈愿。守信的男人悔了約，手里溫柔得緊，心里倒是狠絕得讓人可怕。

獄帝失聲，頭一次感覺自己再也維持不住表面的淡然。

“哥哥，你為何要如此待我？”

獄帝似是在忌憚著什么，他努力收緊彼此握緊的手，血淚干涸，獨(dú)留他一人不知所措，“你該放心的，我不會入魔，不會任性，即便失卻了你，我也要扛起獄界重?fù)?dān)。你舍得把我磨礪成一個帝王，卻也要給我柔情；你知曉我的苦痛，卻偏要我生生忍??；你分明知道我舍棄不了什么，可終究要把自己捧出，逼我邁過最后一道溝壑?！?/br>
“哥哥，你好狠的心。”

天帝悶哼一聲，似把笑聲全都憋在了胸腔里，眼前人分明痛得幾乎要入了魔，可仍是死死維持著一縷清明。他一步步將琰兒推至如此，護(hù)著他不被三界所欺，卻也要讓他步步失去。獄帝怎會不想隨他一道離去，可獄界重?fù)?dān)怎能輕易放下，于是他不想給他留個念想，但冷眼看著，終究忍不住送他一世溫柔。

這一次，是他錯了。

“琰兒，你終有一天能忘卻我，就像安素?zé)o二，他是你心中的一根刺，我便如你荒涼心境的一捧沙。你總有一天能回忘憂谷，也終有一天，能接受我的離去?！?/br>
“無荼！”獄帝紅眸猛然泛上血色，壓抑得極深的怒火猛然沖上心頭，那般熾熱，幾乎要覆滅三界。他控制不住的掐住天帝的脖頸，神情扭曲，似是被什么逼到了絕路，再無可退，“你為什么要留我一人？！你不忍我受傷，卻也要我獨(dú)自成長，行至今日，我再不會任性妄為，你一點(diǎn)點(diǎn)把我變成如今模樣，又怎能輕易舍下？！”

——你怎么能如此狠心，給了我溫柔，讓我惦記上你，卻要在臨死之前告訴我不要難過。你說沒關(guān)系，終有一天我能忘記你，這般殘忍而又平靜，你到底是怎樣的心，才能將這些話一句句說出口？

“你何必要親手推著我，去習(xí)慣沒有你的未來？”

獄帝怔怔看著天帝，神色中的悲戚再也掩飾不住，他呆呆跪在一旁，眸子里的紅色慢慢黯淡了痕跡，仿佛相思成灰，再也找不到半點(diǎn)生意。

……

遠(yuǎn)處血龍翻滾于云間，它神色慌張，慌亂不堪，凄厲長吟伴著悠遠(yuǎn)龍聲響徹天際，卻再也得不到半分回應(yīng)。它睜眼所望，獨(dú)留一片蒼茫，它看不見金龍的存在，也自然不知那正在消逝的巨獸正溫柔的纏繞著它，滿目悲戚，獨(dú)留一心蒼涼。

悲傷來得如此沒有預(yù)兆，強(qiáng)大的哀戚似是感染了血龍，它驚愕回眸，回身翻滾幾許，卻仍是望不見心中所念之愛。

天帝聽著上空悲戚龍吟，忽而抬眸望天，他嘴角始終噙著一抹淡淡的笑意，神色溫柔，蒼白里看不出半分虛弱。

天帝努力抬手指著天際一角，神色里看不出被質(zhì)問的慌張，“琰兒，你看得見敖鰲嗎？”

金龍隱沒在意識深處，獄帝極目所望，也只能看見血龍的張皇失措。

“敖邈看不到它，我也一樣?！?/br>
天帝聞言竟是忍不住摸了摸獄帝的額發(fā)，他笑著將人圈在懷里，似是一瞬得了無窮氣力，“可是琰兒，我能看到。我看到敖鰲極盡溫柔，它性子隨了我，冷淡漠然，可它是如此歡喜敖邈，便是魂飛魄散了，也要回來見他一面?！?/br>
“但是敖邈不知道，它很痛苦，同我一般?！?/br>
“可敖鰲并未離開它，我也如此。無論生死，我都將在你身旁，即便魂消魄散除名三界，也定會停留在你所見之處。”

獄帝愣住，他猛然攢緊天帝的手，死咬著唇，不敢動彈絲毫。他努力忽視身后之人逐漸燃起的光芒，璀璨的金色逐漸浮于上空，迎著點(diǎn)點(diǎn)白云，見不到半分慘烈。

“我會是三月風(fēng)六月雨，會是獄界陰氣黃泉花香。你若伏案，我便是燃燒的燭火；你若一路穿過奈何，我便是孟湯上撩起的絲絲蒸汽；青石板上的冷光，朝堂之上的聲響，那都將是我存在的地方。”

“琰兒，我會一直在你身旁?！?/br>
于是獄帝終是忍不住回眸，干涸的眼角帶著被撕裂的血痕，慘烈得帶上了幾分妖異。哥哥知他心中所想，所以一點(diǎn)點(diǎn)引導(dǎo)至此，緩緩勸誘，逼著他宣泄絕望，然后細(xì)細(xì)安撫，點(diǎn)點(diǎn)算計，不過望他能接受他將離去的事實(shí)。

一番苦心，他怎么舍得辜負(fù)？

“哥哥，你要走了嗎？”

獄帝將眸子里的驚慌狠狠壓抑在了心頭，明明胸腔里燃起的悲傷幾乎要席卷一切，但到了此刻，卻是將所有絕望的怒吼都湮滅在了口中。

這一刻，終于要到了。

獄帝不知怎的，忽然微微彎起唇角，眼眸里的火光重新生長，眸子里的安靜不似在送著離人。

“恩，我要走了?！?/br>
天帝溫柔的應(yīng)了一聲，隨即深深低頭吻向獄帝，親密來得措不及防，卻也讓人甘之如飴。金芒點(diǎn)點(diǎn)消散于空，伴隨著兩人相近的肌膚開始慢慢消融。獄帝徒勞的抓著虛空，血色順著他臉龐蜿蜒而下，繞過嘴角，走過下顎，直到在土地上綻開一朵朵妖冶的花。獄帝笑意不改，眸子里也淌不出半分淚意，他終是安靜的看著天帝消亡，聽著敖邈聲聲泣血，直到懷里的空蕩留不下半分痕跡，直到萬籟俱靜百獸悲鳴，這才緩緩起身，望著再也泛不出光芒的天際低聲悲鳴。

哥哥，春天馬上就要來了。

沒有你的春天，馬上就要來了。

清風(fēng)拂過，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