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咽道:“我們過的好好的,我們本來過的好好的……”這是相處幾天來,江天曉第一次見到遲洋痛哭。他蜷著身子縮在床上,背對著眾人,整個后背劇烈地起起伏伏。他的哭聲很大,有點像小孩子,不管不顧地張大了嘴號啕。江天曉腦海中突然冒出個不合時宜的念頭:那個已經(jīng)不在人世的周恪,如果此時在場,是不是會像一個溫柔的jiejie一樣,輕輕把遲洋抱在懷里?她也許會軟軟撫摸遲洋的頭發(fā),她有沒有一雙細(xì)膩的手——應(yīng)該是有的,那天在遲洋家的茶幾上,江天曉曾看見一支隆力奇護(hù)手霜。她也許會用男人的聲音說:“遲洋,別哭了,我在呢。”雖然聲音避免不了男性的低沉,但語氣卻柔如薄紗和蔓草。云想衣裳花想容。這一刻江天曉忽然開悟,像一束光刺進(jìn)他大腦的溝壑——憑什么一個男人和一個自認(rèn)為女人的男人不能相愛?不過是一個靈魂愛上另一個靈魂。遲洋兀自哭了很久,漸漸止住哭聲。他啞著嗓子乞求于朗:“讓那兩個記者跟來,行不行?”于朗沉默了一會兒,點點頭。當(dāng)天下午何盛出門去市區(qū)和附近的鄉(xiāng)縣打聽是否撈上浮尸,于朗給江天曉留了三張符,也出門去四處打聽了。江天曉和遲洋一人坐在一張床上,遲洋眼神木木的,不知道在想什么。下午五點多遲洋手機(jī)響了,是那兩個記者,說后來又買到了今天的機(jī)票,現(xiàn)在已經(jīng)在蘭州了。于是晚上,于朗這邊三個人,遲洋,兩個記者,坐在了一張飯桌上。那兩個記者一個姓楊一個姓邱,姓楊的是個中年男人,大腹便便,撐得沖鋒衣都鼓起一團(tuán);姓邱的是個實習(xí)生小姑娘,楊記的助理,今年大三。“那篇報道絕對有問題,”楊記夸張地嘆了口氣:“我之所以聯(lián)系上你,遲先生,就是想幫你討一個公道?!?/br>這話說得真是無恥之極。江天曉想,討公道,你們早他媽干什么去了?遲洋面色陰沉,垂著眼沒說話。“我先敬你一杯,遲先生,以水代酒了,”楊記仰頭,利落飲盡茶杯中的水:“這世道,有些事……我們也沒辦法。”他話音剛落,遲洋霍然起立,一把拽住了他的領(lǐng)子!江天曉就坐在遲洋身邊,他知道自己該攔住遲洋,可他坐著沒動。遲洋狠狠勒著楊記的衣領(lǐng),目眥欲裂:“你再說一遍,你們也沒辦法?”字從他牙縫里一個一個蹦出來,滿含恨意。小邱嚇得直哆嗦,想上去攔又不敢,眼巴巴看著于朗他們。“小遲,你別沖……動……”楊記被遲洋推到墻角,像只被丟在陸地上的胖頭魚:“我……我這次來就是幫你……主持公道……”“公道?”遲洋竟然笑了:“人都沒了,你主持什么公道?”楊記兩眼一瞪,連反抗都忘了。遲洋死死盯著他,片刻后,松開了手。那邊,小邱已經(jīng)嚇得啪嗒啪嗒掉眼淚了。何盛用胳膊肘撞了江天曉一下,湊過來輕聲說:“你快去哄哄小姑娘啊,還挺漂亮的?!?/br>江天曉卻眼觀鼻鼻觀心,坐著不動。心想,我不喜歡小姑娘,更何況這小姑娘和那姓楊的是一伙人。何盛嘆氣:“楊記者,現(xiàn)在的情況——這么和你說吧,我們現(xiàn)在在找周恪的尸體,你們來了幫不上忙的,尤其是你還帶個妹子來,”何盛掃了小邱一眼:“我們可是要一個個停尸房挨個去的,妹子能受得了嗎?”“你們怎么知道周恪……周恪不在了?”楊記喘著粗氣問。“算的,”何盛倒是回答得大方:“我們是風(fēng)水師?!?/br>“風(fēng)水師啊……”楊記看看遲洋,又看著何盛,說:“哥幾個別怪我說話太直……您幾位是風(fēng)水師,能算出來人死沒死,這我信,信您幾位的能力……但是,口說無憑,咱是不是得有點依據(jù)?。俊?/br>何盛像早有準(zhǔn)備似的,聳聳肩:“你不信無所謂,遲洋信就行了?!?/br>“這話說的,”楊記站起身:“現(xiàn)在就在這飯店,您幾位也不能把我怎么樣,我報警您信不信?您這屬于詐騙吧?”“詐騙?”于朗終于開口,他冷冷看著楊記:“那你報警去吧?!?/br>楊記跺了下腳,又坐回桌前:“我開玩笑呢兄弟,好,既然你們說周恪不在了……那我和小邱就跟著你們找,人多力量大。別看小邱是女孩兒,做事兒麻利得很——是吧小邱?”小邱大概是被當(dāng)下的情況完全弄懵了,眼里還含著點兒淚,連連點頭。四天后。“于老師,”江天曉小聲問:“看來周恪真的已經(jīng)……飄下去了?”于朗臉色有些蒼白,指尖夾著煙,漫不經(jīng)心地點頭。這幾天蘭州迎來新一輪降溫,江天曉雖然是北方人,但還從沒到過西北地區(qū),這片黃河流過的黃土地,比他想象中凜冽太多。一連四天,他們把蘭州城能打聽的地方都打聽了,大大小小的公安局、碼頭……結(jié)果是近半個月壓根沒撈上來任何人,無論男人,女人,還是像女人的男人。遲洋已經(jīng)沒什么情緒了,江天曉看著他去詢問是否撈上尸體,看著他面無表情地描述尸體的特征,看著他機(jī)器似的向那些人道謝或道歉——江天曉甚至有點擔(dān)心,遲洋再這么下去,能堅持多久?他像一出木偶戲里的道具,內(nèi)里的機(jī)關(guān)已經(jīng)壞了,唯剩下個空殼,勉強(qiáng)支撐。另一邊,楊記和他的助理小邱,這兩個人雖然沒惹什么是非,但明顯也有點堅持不下去。尤其是小邱,昨天晚上江天曉看見她累得飯都沒吃,直接回房間睡了。何盛這個沒心沒肺的還當(dāng)著于朗的面調(diào)侃江天曉:“你會不會獻(xiàn)殷勤的?。咳ソo小姑娘買點兒吃的送過去??!天天跟著于朗屁股后面轉(zhuǎn)?!?/br>說者無意聽者有心——江天曉不知道于朗有沒有那個心,反正他是心虛得很。這段時間,也許是太過勞累的緣故,于朗似乎漸漸對他放下了那種防備和疏離,也開始主動和他說話了,江天曉你早飯吃飽了嗎,江天曉上次那個巖木陣你復(fù)述一遍,江天曉你跟著我。雖然累,但江天曉心里暗搓搓地高興。又過一天,他們離開蘭州,租了輛車順著黃河開去。出了城區(qū),路邊的景色越來越荒涼,寒冷徹骨的冬天并沒有絲毫春節(jié)將至的熱鬧,只有大風(fēng)揚(yáng)起黃土,一個接一個,破落的村莊。楊記于朗何盛三個人換著,開了一天半。“到了?!?/br>江天曉被于朗叫醒,他睜開眼,渾濁的黃河就在面前。“行,于老師,你們說這么找能找著,我倒要看看——”幾天下來楊記已經(jīng)懶得虛偽和客套了:“黃河這么長,我倒要看看這么個找法,能找到什么時候!”于朗沒搭理他,微微偏頭,對江天曉說:“這里有撈尸人?!?/br>第四十三章此處已經(jīng)完全沒有任何城市的痕跡,一眼望去,全是裸露著黃土的山峰。黃河寬闊而洶涌,如一把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