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那個人是歐陽凌，在普通人眼里自己就跟空中漂浮回來差不多。

“是高林景”

“高林景？他后來到底去了哪兒？”周秦問。

“他把鐘傾帶走了”

“鐘傾？”

是那個糾纏高林景的男人吧，果然……

劉曉敏將毛巾放回臉盆，坐在床邊輕輕掖好被角。周秦注視著那女鬼輕柔的動作，快要感動得淚流滿面：只有這種時候，他才覺得劉曉敏是個女人。

“喂——”

周秦疑惑地盯著坐在床邊陷入沉思的人，“你待在這兒真的不要緊？你不是一直趕著投胎嗎？”

“沒什么好急的，這一世還有很多事沒做?！眲悦糇谝粋?cè)，扭頭望向周秦。

女鬼在周秦這個年紀(jì)時就因情自殺了，周秦知她這一世活得太短，遺憾總是有的，安慰道：“做鬼也挺好的，大不了以后找個鬼哥當(dāng)老公！”

女鬼沉思了會兒，輕笑了聲，道：“好注意”

說完兩個人都沉默了，女鬼因臨陣脫逃的事心虛著，也不敢多說，氣氛一下冷到了幾點(diǎn)。周秦是個害怕冷場的人，他也不習(xí)慣這么沉默的劉曉敏，眼睛四處瞟著找話題。

“桌上是什么？”

突然瞥見床尾的矮柜子上放了封信，周秦剛要起身去拿，東西飛到周秦面前，上面的來信地址是自己的老家。周秦手捧著落到自己面前的信封，要是人也能像鬼似的飛來飛去多好啊，想到自己每天在地鐵里被高跟鞋摧殘的腳……

——其實(shí)，做鬼挺好的

周秦拿著信封卻沒有拆開，預(yù)想也就是封廣告信件。

劉曉敏見周秦將信隨手扔到床頭柜上，又重新躺了回去，將被角掩好，拿過信件拆開。劉曉敏臉上看不出情緒，周秦翻身側(cè)臥，腦袋枕在手臂上，懶懶問道：“是廣告還是銀行催債??？”

“方麗媛死了”劉曉敏面無表情道。

“麗——媛？”

周秦急忙拿過信件。

信里告知方麗媛在去世了，還是在老家突然離世的，通知周秦回去參加喪事。

……

周秦做夢也沒想到僅僅過了幾天，就和20多年的青梅竹馬天人永隔。

為什么，不久前才說不想牽扯過去的方麗媛會突然回去？

方麗媛的病雖然發(fā)作得急，但導(dǎo)致猝死的概率很低，為什么……就死了？

“這信是什么時候收到的？”緩緩折好信紙，周秦指甲刮著粗糙的信封問道。

“今早”

周秦拿著信紙的手指微微發(fā)抖，嘴里呢喃：“怎么……會這樣？”

淚水滴落道信封上，模糊了字體。

“你難過？”一旁的女鬼歪著頭皺眉問道。

“我他媽為什么不能難過？！”周秦將信件往地上一扔，狠狠擦了把眼淚。即使自己常年與死亡和鬼魂相伴，周秦發(fā)現(xiàn)自己原來還是無法承受至親至愛之人的死亡。

第二天，周秦?zé)o精打采地到醫(yī)院請假。

周秦之所以沒有電話請假，就是為了回去問問高林景的情況。但見到高林景時，周秦一時竟不知說什么好，兩人站在醫(yī)院走廊相對無言。高林景看上去精神很好，頭發(fā)衣服依然一絲不茍，眼睛透出明亮炯然的光。

兩人點(diǎn)點(diǎn)頭，神色均不自然，擦身而過時周秦耳邊飄來一句輕聲的呢喃：對不起，我不想再欺騙自己，我不能看著他消失。

周秦腳步頓了頓，側(cè)過頭道：“沒什么對不起的，自己快樂就好，何必顧慮太多”

高林景聽罷，終于釋懷，長長呼了口氣，道：“謝謝你，周秦”

高林景之前的種種表現(xiàn)實(shí)在太明顯，周秦對高林景的決定早有預(yù)料，沒有再多說什么。

回到家收拾了些東西，第二天周秦上了回老家的快班車。

算起來，自從最親的奶奶離世，周秦已經(jīng)近5年沒有回去了。

這世上沒人知道周秦有雙陰陽眼，歸功于周秦奶奶那幾年來對周秦的保護(hù)。周秦的奶奶是村里聲望很高的神婆，村里人都叫她周阿婆。

周阿婆獨(dú)自撫養(yǎng)周秦，只靠給人算命招魂養(yǎng)活兩人。

當(dāng)年，年幼的周秦大病一場，縣里的醫(yī)院無能為力，甚至下了病危通知，誰知周阿婆偷偷將孫子抱回，竟把自己和周秦鎖在屋子里好幾天不出，也沒人知道屋子里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但過了半個月周秦竟奇跡般地好了，連醫(yī)院里的一聲都嘖嘖稱奇。

村里人紛紛說周秦這條命是撿回來的，人們在背后議論紛紛，說周家的小子病好后，變得膽小如鼠、畏畏縮縮的，但沒人知道夜里在被窩里顫抖的周秦有多么無助。

“多久才到？”

女鬼坐在前座的靠背上，居高臨下的用腳尖蹭了蹭周秦的頸窩。

“3個小時”周秦壓低聲音道。這女人真夠倔的，勸了一晚上還是死皮賴臉地跟著來了，她一只鬼，自己也拿她沒轍。

女鬼沉默了一會兒，突然輕聲問道：“你就那么在乎那個女人嗎？”

“什么‘那個女人’？她是我一起長大的親人！”

周秦不滿劉曉敏對方麗媛的不敬，發(fā)起火來，聲音高了幾度，隔壁座的人紛紛扭頭望向周秦，滿臉好奇和同情。注意到自己的失態(tài)，周秦深吸一口氣，拿出手機(jī)貼到耳旁，道：“她是這世上，真正關(guān)心過我的人”

周秦說完，想起和方麗媛幼時的情誼，頓覺酸楚。

女鬼突然俯下身，掐住周秦的脖子，惡狠狠道：“別人對你的一點(diǎn)虛情假意你倒記得清清楚楚，為什么我對你的關(guān)心你卻視若無睹？”

女鬼舉動太突然，周秦下意識拉住掐著自己脖子的手，手機(jī)掉到地上發(fā)出“啪”的一聲悶響，引得周遭的再次觀望。

眾人眼里，周秦正掐著自己的脖子一副自虐狂的模樣。

眼看著已經(jīng)有熱心的人走過來詢問，周秦瞪著女鬼示意她放開。劉曉敏看了眼滿臉通紅的周秦，像突然驚醒般松開了手，眼里的驚慌一閃而過。

周秦咳得上氣不接下氣，揮手打發(fā)走了上前查看的好心人，緩了許久。

那女鬼一個勁地順著周秦的背。

抬頭望了眼劉曉敏驚慌失措的臉，周秦心里才覺舒服了些。

☆、冥界

……

黃昏，村口，拱橋上

周秦懷疑自己是不是認(rèn)錯路了？

時值盛夏的黃昏，周秦還記得以前的這個時候，橘黃的陽光灑在炊煙裊裊的村子，大人們從田里回來互相吆喝詢問，一群熊孩子扛著竹子做的釣魚桿，提上剛從地里挖來的蚯蚓屁顛顛兒地到河邊釣魚、釣青蛙，村子旁的田地里和那條河邊都是娃娃們的身影。

可眼前……

田地荒蕪，草木枯敗。

河邊散落了些破爛的枯樹枝、破舊的鞋子，以往清澈見底的河水變得渾濁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