誠和友善。

李天陽百感交集地看著他，借助著路燈，青年的輪廓愈加清晰地呈現(xiàn)在眼前。與前兩次偶遇不同，此時李天陽真正得以仔細(xì)端詳他的臉，眉目依然清秀如斯，宛若美玉細(xì)琢，在昏黃的光線下內(nèi)里暈染出層層內(nèi)斂的鐘靈毓秀來。只是太瘦了，即便罩在黑色中長大衣下，那身板仍然消瘦得仿佛要消融在衣物之下，下頜曲線尖利脆弱，與黑色套頭毛衣中凸顯而出。

多年前，他也曾有一次這么站在路燈下看王錚，在他們學(xué)校的男生宿舍下，已經(jīng)有幾天沒見了，男孩急急忙忙地跑來，待見到他了，又猛然收了腳步，凝望著，目光中透著渴望和些許羞澀。隨后，仿佛確認(rèn)了一般，臉上慢慢綻放出一個笑容，那是一種從心底煥發(fā)的光亮，能在瞬間點(diǎn)燃一個人的臉，能令他光彩奪目，自此深深銘刻在看過的人心底。

任多少年，即便被歲月隱蔽，但一拭去塵封，那人，依舊鮮活如昔。

現(xiàn)在，青年卻微微垂頭，眉頭緊鎖，全身罩著蕭瑟寒氣，并未曾發(fā)現(xiàn)站在大門口的自己。李天陽想打招呼，卻不知為何，那一聲“小錚”怎么也喊不出口。就在此時，那大門保安卻喊道：“王老師，王老師，有人找你?！?/br>
王錚受驚一般，猛地抬頭，目光清亮。李天陽瞬間竟想后退一步，但長年打滾商界的社交手腕令他的動作比腦子快走一步，尚未有所意識，已經(jīng)在臉上堆了一個習(xí)慣性微笑，說：“小錚，又見面了?！?/br>
王錚結(jié)結(jié)實(shí)實(shí)倒抽一口冷氣，心臟劇烈跳動起來。他抿緊嘴唇，瞪著眼前這個風(fēng)度不凡的男人，脫口而出說：“你怎么在這？”

他警惕地低喊，像被外敵闖入領(lǐng)地的動物一般，臉上再無堆砌的敷衍和客氣，卻令李天陽的心莫名柔軟起來，這才是他認(rèn)識的王錚，永遠(yuǎn)學(xué)不會世故和造作，李天陽多年歷練出來的應(yīng)酬技巧此時卻又都回來，他從容不迫地微微笑了笑，說：“我早知道你住這，正好這一趟留在G市還有時間，過來跟你敘敘舊，你不會介意吧？”

他踏前一步，滿意地看自己的身影罩住王錚，微笑著加重語氣：“站這等你可真冷，怎么，不請老朋友上去坐坐？”

王錚本能地后退一步，戒備說：“對不起，不太方便。”

“不方便？”李天陽微微瞇眼，壓低聲線問：“是你不方便，還是，剛剛那位小姐不方便？”

王錚斷然說：“都不方便?！?/br>
李天陽笑了起來，輕聲說：“小錚，你看天挺冷的，又下雨，我擱這站了這么久，手腳都快凍僵了，還被保安盤問了半天，晚飯也沒吃多少，G市我又不熟，稱得上熟人的，也就你一個，你能不能看在咱們多年朋友的份上，給點(diǎn)面子，嗯？”

王錚簡直目瞪口呆，難以置信地看著李天陽，他顯然不擅長應(yīng)對這種場面，說：“這，現(xiàn)在晚了，而且，我家確實(shí)不是太方便，萱萱她，她休息了，要不，我請你去附近坐坐？這邊也有不錯的餐館……”

“小錚，”李天陽打斷了他，微笑著堅(jiān)決地說：“我能知道你住這，難道不知道你其他情況么？”

王錚猛然住口。

“別忽悠我，”李天陽緩緩地說，看著他局促的模樣，心里一軟，還是緩和了口吻：“讓我上去，我就看看你過得怎么樣，真的，圖個心安，你就當(dāng)滿足下我這個心愿好嗎？我把你從家里帶出來，這些年卻沒照顧過你，想起來，這心里頭就過不去……”

一陣痛楚驟然涌了上來，從心臟底部，從你假裝忘記的潰爛面，突然擠出新鮮的血液，帶出新鮮的痛感，王錚只覺眼眶干涉，酸痛得幾乎每眨眼一次，都要用去不少氣力。他微微閉上眼，又睜開，輕聲說：“你不用這樣?！?/br>
“什么？”李天陽沒聽清。

王錚睜大眼，四下蕭殺，凄惶滿身，但卻退無可退，只能睜大眼看著眼前這個罪魁禍?zhǔn)祝猿耙恍?，多少年了，不過一場失戀而已，對別人而言不過只是離開一個人而已，有什么大不了？可只有他知道，有種潰爛就從此駐足內(nèi)里，一寸一寸，吞噬掉曾經(jīng)有過的健康、積極、希望和陽光。

為什么這樣，就因?yàn)樽约罕葎e人傻嗎？

他直視著李天陽，聚集起所有的力氣，平靜地說：“李天陽，我過得好不好之類，跟你沒關(guān)系，你真不必?cái)埑韶?zé)任。這樣聽著很不合適。當(dāng)然，謝謝你這么，關(guān)心我，我也表示感謝，”王錚嘲諷地笑了笑，說：“你知道我的情況，我也不多說，反正能養(yǎng)活自己，也有前途，有未來，還有房子?！?/br>
他稍稍仰頭，輕聲說：“那房子里，是沒有其他人，但那是我的，完全屬于我的地方。誰也趕不走我，我卻可以趕別人?！闭f完王錚微微側(cè)頭，加了一句：“你還是走吧，我不想在我家招待你，不好意思。”

李天陽愣愣看著王錚從身邊走過去，猛然回過神來，一把攥緊他的胳膊，多少話沖到嗓子眼卻千頭萬緒，無從說起，李天陽這么多年，突然之間首次有種恐慌，恐慌中夾雜著憤怒，憤怒中又壓抑著愧疚和心疼，這么復(fù)雜的情感，令他驟然之間，只知道緊緊抓住王錚的胳膊，不能放，一放，這個人，就真的再也靠近不了了。

王錚眼眶中迅速涌上一層淚霧，這么多年的委屈和痛苦，自尊和怨懟，臨到頭，竟然化成身體本能的反應(yīng)。他想止住淚水，卻怎么也止不住，抬手剛想擋住臉，卻被李天陽一下子抓住手。

狠狠地，勒緊他的手。

王錚一下亂了，這還在大門口，那幾個保安都看著，來來往往的這么多人，這王八蛋難道害他害得還不夠嗎？他想也沒想，一腳踹向李天陽的脛骨，趁著他悶哼吃痛，掙脫他的手，一拳狠狠砸他下巴上。

他畢竟是文弱書生，這拳頭力度也有限，卻足以令李天陽懵了。王錚渾身發(fā)抖，憤怒到極點(diǎn)，腦中一片空白，邊上兩個聊天的保安錯眼看過來以為出了什么事，立即跑過來氣勢洶洶地問：“喂喂，怎么啦？王老師你沒事吧？是不是有人找麻煩?。俊?/br>
王錚在此住了好幾年，平時為人謙和，保安們對他一個教書匠印象都不錯，從沒見過他發(fā)火，不用問緣由，自然就偏向他這邊。李天陽呲牙，摸摸下巴，攥緊王錚的胳膊，咬牙道：“如果不想你成為這個地方的笑話，讓他們別過來！”

王錚一愣，迅速有些冷靜，甩開他的手，擦擦眼淚，這才回頭對保安們說：“沒事，只是一點(diǎn)朋友間的誤會，謝謝你們。”

兩個保安將信將疑，卻又不好多事，便說：“有什么需要幫忙的，您只管說啊?！?/br>
王錚勉強(qiáng)笑了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