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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開口說道:“大爺,好久不見了,聽說您是進了海軍,可沒想到您如今也在青島?!?/br>顧雄飛不置可否的一點頭,鼻子里“嗯”了一聲,順便掃了林子森一眼。船上既沒干凈地方,也沒干凈人物,林子森卻是個異類,起碼看起來是很整潔。然后他把目光移向了床上的葉雪山:“閑來無事,過來瞧瞧?!?/br>葉雪山側(cè)身躺在床上,穿著一身半舊的西裝,又齊胸搭了一條厚厚的毯子。一只手向上撂在枕邊,手腕細得骨骼分明。他顯然是處在昏睡的狀態(tài),臉上微微的有點紅,紅色上面又星星點點的暴著細小皮屑,也的確是個發(fā)燒的模樣。顧雄飛忽然不想打擾他的睡眠,他要睡就讓他睡去,自己橫豎是清閑,坐下等一等也沒關(guān)系。可林子森忽然禮數(shù)周到起來,把煙盤子向前遞給程武,他轉(zhuǎn)身在床邊彎下了腰,很粗暴的將葉雪山猛烈搖晃了一通:“少爺,醒醒,大爺來了。”顧雄飛默然旁觀,就見林子森的大巴掌握住葉雪山的手臂,把他毯子下面的整個身體都推搡了個亂七八糟。葉雪山仿佛是驚著了,眼睛還沒睜開,先一挺身坐了起來:“???!”顧雄飛見此情景,真說不清林子森對待葉雪山是好還是不好。而葉雪山睜開眼睛看清了顧雄飛,臉上的驚恐神情還未退去,但是聲音先松弛了,嘆息似的又發(fā)一聲:“啊……”林子森重新溫柔起來,拉過毯子圍到葉雪山的身前,又俯身和他貼了貼臉:“少爺還是熱,要不要再吃一遍藥?”葉雪山驚魂甫定的搖了搖頭,隨即說道:“你們出去吧,送壺熱茶進來?!?/br>林子森答應(yīng)一聲,帶著程武走出去了。這回艙內(nèi)就只剩下了葉雪山和顧雄飛。在鴉片煙的作用下,葉雪山看起來平靜而又茫然,眼神都是散的。抬眼望向顧雄飛,他沒什么可說,單是下意識的抬手摸了摸臉,順便撕下一小片薄薄的干皮。這個動作提醒了顧雄飛,使他取出兜里的雪花膏,欠身向前放到了床邊。葉雪山拿起雪花膏瓶子看了看,隨即一掀毯子就要下床。不料這時顧雄飛又伸了手,這回是不知從哪里掏出一只油漬麻花的小紙口袋。葉雪山看了他一眼,然后接了口袋。打開來向內(nèi)一看,里面裝著兩塊雪白的小點心,根本就是喂貓的分量,可是非常精美,散發(fā)著濃郁的奶油甜香。用兩根手指捏出一塊送進嘴里,他低下頭默默的咀嚼吞咽。點心入口即化,里面帶著一點甜蜜的餡子,也是美味的在嘴里留不住。仿佛只是一瞬間的工夫,他手里就只剩下了一個小空口袋。把空口袋揉成一團扔到床下,他又作勢要走??稍谝鸩黄鸬臅r候,他忍不住向顧雄飛的腰腹掃了一眼,似乎認為對方的披風里還藏著什么好東西。顧雄飛留意到了他的目光,不禁淡淡一笑,隨即當真是又伸出了一只手,手里攥著薄薄的一小瓶洋酒。于是葉雪山又坐了回去。船上的物資日益缺乏,他快要饞瘋了。顧雄飛再不好,也傳染不到食物上面,有的吃,為什么不吃?伸手接過小酒瓶,酒瓶還沒有他的巴掌大。擰開鐵皮蓋子仰頭唱了一口,是甜甜的紅酒,但是酒味很重,大概是里面又攙了白蘭地。他在發(fā)燒,身上很冷,所以喝的貪婪,希望酒精可以在自己的血管里燃燒起來。仰面朝天的張開嘴,他意猶未盡的控出最后一滴酒,然后咂了咂嘴,隨手把小酒瓶也扔掉了。慣性似的轉(zhuǎn)向顧雄飛,他認定對方身上肯定還有東西,可是等了足有兩三分鐘,顧雄飛卻是沒有再伸出手來。葉雪山有些失望,低頭穿上皮鞋,他懶洋洋的站起身,拖著長長的鞋帶走了出去,讓外面伙計送熱水和香皂過來。非常細致的洗了把臉,他一邊托著毛巾擦臉,一邊回了艙內(nèi)。熱茶已經(jīng)送上來了,顧雄飛坐在椅子上,正在端了一杯慢慢的喝。他站在板壁上的玻璃鏡前,從雪花膏瓶子里挖了一指頭往臉上抹。太干燥的皮膚驟然得了滋潤,感覺居然是疼。香氣彌漫開來,配著熱氣騰騰的茶香,居然蓋住了先前寒冷潮濕的憋悶氣味。而在鴉片酒精的雙重作用下,他開始感到了一陣無來由的快樂。他從來不在臉上多費心思,雪花膏沒有抹勻,也懶得再管。忽然轉(zhuǎn)身面對了顧雄飛,他直直的走了過去,然后在顧雄飛膝前蹲了下來。自作主張的伸手掀開對方的披風,他在一種暖融融的暈沉中自己想:“肯定還有?!?/br>顧雄飛愣了一下,低頭問他:“你干什么?”葉雪山幾乎沒有聽到這句問話,自顧自的去掏軍裝口袋。第一次掏出一串鑰匙,被他向后一扔,“嘩啦”一聲落在了地板上;第二次掏出了兩塊奶糖。他單腿跪在顧雄飛腳邊,把兩塊奶糖剝了糖紙,一起塞進了嘴里。顧雄飛看明白了,不由得微笑起來,攤開雙手告訴他:“沒了。”葉雪山搖搖頭,繼續(xù)去掏他的褲兜,結(jié)果是真的“沒了”,他只掏出一把鈔票。一歪身坐下來,他面無表情的咀嚼奶糖,有些失望沮喪。對他來講,人生樂趣一是鴉片二是吃,自從輪船不能靠岸開始,因為補給不足,他的人生樂趣就被劈去了一半。這種空虛,是鴉片煙也不能彌補的。顧雄飛凝視著他,發(fā)現(xiàn)兩個人想要和平相處,非得有一個失去理智不可。他認為葉雪山的理智幾乎就是萬惡之源,葉雪山?jīng)]腦子的時候很可愛,長了腦子似乎就是專為了干點壞事,讓自己從可愛變得天怒人怨。彎腰伸手為葉雪山抹勻了額角的雪花膏,他簡直害怕對方醒酒。艙里很冷,外面更冷。顧雄飛俯身摸了摸葉雪山的頭發(fā),輕聲問道:“冷不冷?”葉雪山垂下頭,口鼻中噴出淡淡的酒氣。臉上皮膚受了雪花膏的刺激,越發(fā)紅成一片。顧雄飛記得他秋天時已經(jīng)恢復(fù)的挺好看,如今雖然沒有黑成炭,不過臉紅的關(guān)公一樣,頭發(fā)則是變回了枯草,瞧著真是不大體面了。拉起葉雪山的一只手,顧雄飛低頭看看,發(fā)現(xiàn)他手背皮膚竟然干燥到了皸裂的程度,指甲倒是修剪的短而干凈。手指捏著薄薄的手掌,他把手送到了葉雪山眼前,同時開口問道:“疼不疼?”葉雪山的頭腦有些遲鈍,盯著自己的手背看了半天,他點了點頭,喃喃的說:“疼?!?/br>顧雄飛把他的手又拽回到眼前,手指一扒手背皮膚,細小的裂口處已經(jīng)能夠看到嫩rou。俯身對著手背呵了一口熱氣,顧雄飛心里生出一點憐惜,同時又知道對方根本不需要自己的憐惜。沈?qū)④娺€在考慮如何敲詐他一筆巨款,而葉雪山即便付出巨款,也還是大大的賺,其實他本來只是個軟綿綿的廢物少爺,不知怎的,會有今天。林子森從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