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亭抄起筷子,算是有了事做:“子凌,吃啊。今天——”話未說完,葉雪山忽然站了起來。一手伸進大盤子里,他連湯帶水的抓起一大塊rou,也不嫌燙,托著那一塊rou轉身就走。金鶴亭愣了一下,連忙起身跟了出去,哪知葉雪山走得還挺快,他快步追下樓時,就見街上行人熙熙攘攘,葉雪山已經(jīng)無影無蹤了。葉雪山滿手滿袖子都是油,一路走的還挺有勁。順順利利的到了家,他推門進院時,阿南正坐在院子里洗衣裳。聽他回來了,阿南頭也不抬的說道:“今天回來得早,餓啦?”葉雪山蹲在阿南面前,把手里的rou遞了出去。阿南抬眼一瞧,冷不防的看到一大塊五花三層的rou,立時睜圓了眼睛:“瘋子,你去搶啦?”葉雪山眨了眨眼睛,把rou又向前遞了遞。仿佛經(jīng)過了一番深思熟慮,他神情認真的低聲說道:“我沒花錢。”阿南一聽這話,快要哭了:“?。空媸菗尩陌。苦藛盐业淖孀?,哪個不開眼的讓你搶了?你膽子也夠肥了,你不怕人家揍你啊?”阿南沒想到葉雪山現(xiàn)在還添本事了,自己不讓他亂花錢,他就索性明搶。嚇得起身鎖好大門,他決定再也不許對方亂跑。葉雪山從此又失了自由,但是和先前相比,他雖然時常失魂落魄,但是總沒有爆發(fā)似的大鬧過,瘋的安安靜靜;偶爾也清醒,清醒的時候能陪著阿南打紙牌,還能給阿南說笑話。時光易逝,天氣一天一天的熱起來,風光一天一天的好起來,阿南手里的錢,也一天一天的少起來。阿南把鉆戒用絲絳拴好掛到脖子上,無論如何不肯再賣。他想自己真的該走了,再不走,就晚了。他想的頭頭是道,然而隨即找到房東,又續(xù)了一個月的房租。然后在一條街外的飯館子里,他憑著自己的干凈伶俐,很容易的當成了小伙計。從早忙到晚,他能掙出兩個人的糧食錢,并且還能在飯館子里找機會填飽肚子??墒呛没钣嫑]干幾天,他受了同行的陷害,頂著偷錢的罪名,被老板攆回來了。103、絕境葉雪山知道生活已經(jīng)難以為繼了。阿南原來天天吵著要和他一刀兩斷,幾次三番的離家出走,總是走不過一個小時就返回來。現(xiàn)在真到了一刀兩斷的時候,阿南卻安靜了,不再說斷,也不再走。葉雪山有幾次看到他獨自坐在角落里,若有所思的擺弄著那枚鉆戒。阿南的心思,他很了解,于是他就走到阿南面前蹲下來,仰起臉說道:“你走吧?!?/br>抬手拍了拍阿南的肩膀,他做不出別的表情來,只能微笑:“阿南,謝謝你。這幾個月,我活得很好?,F(xiàn)在時間到了,你該走了?!?/br>阿南歪著腦袋看他,嘴唇抿成一條線,眼圈隱隱的有些泛紅,是要哭不哭的模樣:“我走了,那你呢?”葉雪山把阿南攬到了懷里,輕輕撫摸他的后背:“忘了我吧。”阿南閉上眼睛,伸手摟住了葉雪山的脖子:“房子也快到期了,你睡大街啊?”他哭唧唧的把眼淚蹭到葉雪山的短頭發(fā)上:“連明天的嗎啡都沒有了,飯可以不吃,針不能不打。明天可怎么辦?”說到這里,他忽然推開了葉雪山。抬起袖子一抹眼淚,他一挺身站了起來:“我去煙館里面問問,看看能不能要些煙灰回來?!?/br>鴉片煙灰也是能夠解癮的,實在窮的沒辦法了,吃點煙灰總比硬熬著強。阿南想要先弄點煙灰預備著,興許明天能用得上。當然,明天他也不閑著,他會去把鉆戒賣掉。賣去當鋪就太可惜了,簡直換不來多少錢,所以他得多跑幾家珠寶店,腿不勤不行。阿南是個行動派,說走就走,走的慌里慌張,一陣風似的往外刮。葉雪山坐在院內門前的小石階上,默默的目送阿南關門離去,心里知道自己是太拖累對方了。阿南還是個孩子,憑著兩只手掙飯吃,本來無憂無慮;可就因為遇上了自己,十幾歲的阿南學會了唉聲嘆氣。葉雪山現(xiàn)在頭腦挺清楚,沒想到一輩子活到頭了,最后會遇上一個小阿南??上嘤龅倪€是太晚了,如果再早個兩年,他想自己不會這樣虧待對方。想著阿南像個小下三濫一樣跑去煙館討要煙灰,葉雪山忍著一點眼淚,手扶膝蓋慢慢站了起來。費了很大的力氣,他把一盆月季搬到了石階上面。月季還是房東留下來的,枝繁葉茂的已經(jīng)鼓了花苞,葉雪山記得阿南說再過一陣子,花就會開了。氣喘吁吁的坐下來,他向后靠在墻壁上,慢條斯理的挽起右手衣袖,他扭頭看著滿盆綠葉,心中平淡的想:“月季開花倒是漂亮。”然后拿起從屋子里翻出來的一把水果刀,他沒猶豫,一刀切進了手腕。將血流如注的右腕搭到花盆邊沿,他想鮮血滲進泥土,大概總比血流滿地好看一些。不要弄得太狼藉,否則阿南收拾起來會很累的。阿南頂著大太陽,像條野貓野狗似的往日租界方向走。日租界不禁煙,煙館最多。他揣了一點點錢,預備到時賄賂煙館伙計?;镉嬒胍命c煙灰出來,真是太容易不過的事情。晚春時節(jié),說熱就熱。阿南走了滿頭的汗,正是恨不能伸出舌頭喘,不料前方忽然有人對他招手:“阿南?”阿南一抬頭,隨即就笑了:“王武軒!”王武軒比阿南大了一歲,和阿南一起在理發(fā)店里做過學徒。兩人結伴學徒,又結伴逃跑,如今驟然相見,就十分親熱。阿南見王武軒也是曬得滿臉通紅,像是在大街上走了許久的樣子,就開口問道:“武軒,你這一年都在干什么?是不是找到好活路了?”王武軒笑道:“我二舅幫了我的忙,介紹我去沈公館幫傭,一個月八塊錢。阿南,中午我請你吃館子?!?/br>阿南見了王武軒的精氣神,心里很羨慕,并且知道憑著自己的伶俐,掙起八塊錢來,肯定比王武軒更得心應手。“你今天不忙?”阿南問道:“還是放假了?”王武軒得意的笑道:“全不是,是我家大爺打發(fā)我們出來找人。找到了有賞呢!”阿南一聽王武軒可以公然的逛街偷懶,更眼紅了:“有賞?那你說說,我也幫著找。我地面熟,要是找到了,賞錢你我平分!”王武軒認為阿南這個主意很不錯,于是立刻說道:“我找的這個人啊,是二十多歲,比我高一個頭,可能挺瘦,小白臉,頭發(fā)有點黃,一笑倆梨渦?!?/br>阿南張著嘴看他,一顆心漸漸提到了喉嚨口:“有、有姓名嗎?”王武軒一點頭:“姓葉,葉雪山,就是大雪山的雪山?!?/br>阿南不動聲色的又問:“找他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