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聽話。問題不在老爺子身上，在你我身上。你這也在家里住了好幾個月了，差不多就得了。現(xiàn)在老爺子不在家，等到再過一陣子老爺子回來了，你去天津給他賠個不是，不就結(jié)了？”

顧雄飛知道對方說的都是好話，所以不管自己心思如何，表面上總要敷衍一下。一團(tuán)和氣的點(diǎn)頭答應(yīng)了，他又陪著對方說了幾句閑話。大少爺興致高昂，又要去找段家?guī)孜簧贍?，大家晚上一起樂一樂。顧雄飛自然不能不從。臨出門之前他上了趟樓，進(jìn)入臥室去看葉雪山。

葉雪山靜靜的躺在床上，半閉著眼睛氣息奄奄。顧雄飛俯身和他貼了貼臉，感覺還是有些熱。

葉雪山有了知覺，把一雙眼睛緩緩的睜大，啞著嗓子喚道：“大哥。”

顧雄飛柔聲說道：“大哥要出門去，過一會兒就回來。你想吃什么，大哥給你帶。”

葉雪山一絲兩氣的答道：“大哥，我頭疼，你別走?！?/br>
顧雄飛也不想走，但是不走又不行，畢竟沈家二人是百里迢迢趕過來的，自己不能冷淡對待。眼看棉被已經(jīng)滑落到了肩膀下方，顧雄飛伸手抓住棉被向上一提，仔仔細(xì)細(xì)的為葉雪山一直蓋到下巴。掖好被角扭頭一瞧，他一皺眉，發(fā)現(xiàn)自己用力過猛，葉雪山的雙腳又露出來了。

顧雄飛花了一點(diǎn)時間，把葉雪山從頭到腳蓋嚴(yán)實(shí)了。葉雪山在枕頭上仰臉看著他，又輕輕的叫了一聲：“大哥?！?/br>
顧雄飛勉強(qiáng)對他一笑：“家里沒有退燒的藥，大哥去買藥，很快就回來。”

顧雄飛戀戀不舍的走了。葉雪山睡了一天，此刻卻是不能再睡。伸手從枕頭下面摸出一本，他盯著花花綠綠的封皮發(fā)呆。本來他還有著中學(xué)生的文化，國文能寫白話信，英文會說Iloveyou?，F(xiàn)在可好，有限的一點(diǎn)知識全忘記了，徹底成了目不識丁。百無聊賴的把書翻來翻去，他忽然很想念大哥。

、逃離

顧雄飛許久沒有出來玩過了，可是酒足飯飽之后坐在跳舞廳里，他心神不定的惦記著葉雪山，并沒有心情跳舞。沈家二人已經(jīng)在飯店里面開了房間，此刻為了跳舞，特地提前換了西裝。段家大少爺也來了，因?yàn)樽詮睦献邮葜?，此少爺只剩下了錢和閑，所以玩的異常精通，接二連三的給顧雄飛介紹舞伴。顧雄飛壓著性子跳了幾支舞，實(shí)在是跳不下去了，寧愿心不在焉的坐在位子上喝啤酒。段大少爺汗涔涔的走到一旁坐下來，笑著問他：“怎么回事？官也不做了，舞也不跳了，你要立地成佛嗎？”

顧雄飛對他笑了一下：“家里太亂，哪里有我成佛的機(jī)會？”

段大少爺翹起二郎腿，垂下眼簾給自己點(diǎn)了一根香煙：“何苦來？說句老實(shí)話，憑著你的條件，你不該為了家事犧牲前程?！?/br>
顧雄飛不愛聽這話，聽了心疼。他也想外面當(dāng)著參謀長，家里養(yǎng)個乖弟弟。可是世上哪有那么多兩全其美的好事？

如坐針氈的又挨了半個小時，顧雄飛實(shí)在忍無可忍，決定先行離去。

顧雄飛在午夜時分回到家中，一路上心事重重。與世隔絕的日子是過不久的，舊日朋友漸漸包圍上來，都是老友，都是好心；等到沈?qū)④娫倩亓颂旖颍氡鼐透瞬坏昧恕Ｋ麨榱苏疹櫵缴艿芏鵂奚送?，在旁人眼中，簡直就是怪物行為?/br>
顧雄飛很無奈，他不想被親朋們看成怪物，更不能因此就放棄了葉雪山。簡單的關(guān)上自家大門，看來已經(jīng)阻擋不住外界好奇的目光；可是除此之外，他還能怎么辦？和外界的親朋們斷交？

顧雄飛雖然性情暴躁，但是并不乖戾。他做不到與世隔絕，更不會無緣無故的與人斷交。而且葉雪山只是失憶，等他見得多了懂得多了，他也會往外看、往外走。如果將來把他放回舊場景舊生活中，他會不會想起那些讓他發(fā)瘋尋死的前塵往事？

思及至此，顧雄飛忽然一陣悚然。

顧雄飛到家之后，輕手輕腳的洗漱更衣。然而一屁股坐上床去，他還是把葉雪山驚醒了。

葉雪山迷迷糊糊的叫大哥，也沒什么事，就單是叫。叫過之后閉上眼睛，他拱到顧雄飛的懷里繼續(xù)睡。顧雄飛在黑暗中摟住了他，本來是做慣了的動作，可是今天他雙目炯炯，仿佛是從過去的歲月中一步跨了過來。

他想葉雪山如果恢復(fù)了記憶，還能和自己如此親近嗎？如果葉雪山恢復(fù)了記憶，還能由著自己管他教他嗎？花園里的假山還在，亭子還在。如果葉雪山恢復(fù)了記憶，會不會再次跑上去跨過欄桿，在自己的注視中一躍而下？

葉雪山的呼吸撲上他的頸窩，熱烘烘的又輕又淺。顧雄飛抓起他的手搭上自己腰間，心中忽然生出了一個主意。

顧雄飛有了計劃從來不說，非得琢磨的頭頭是道、并且已經(jīng)下了決心了，才肯開口。三天之后，他送走了沈家二人，又見葉雪山也徹底的退了燒，便騰出手來，開始做他的大事。

他悄無聲息的做大事，做的不著痕跡，任誰也看不出他的首尾。葉雪山則是繼續(xù)看世界。每天上午吃過早飯，他就穿戴整齊下樓出門。一步踏到樓前的水泥地上，他抬頭望著老樹自言自語：“梧桐?！?/br>
梧桐正在一層一層的落葉子，日益顯出稀疏枝杈。葉雪山繼續(xù)往前走，兜了幾個圈子之后來到了大門口。大門敞開著，可以看到外面的道路。葉雪山停住腳步，對于門外的天地有一點(diǎn)怕。

就在此時，顧雄飛從后方跑步過來，不由分說的把他拎了回去。

顧雄飛端著一架照相機(jī)，給葉雪山拍了兩張照片。拍過之后他一舉手中機(jī)器，順便對葉雪山說道：“照相機(jī)。”

葉雪山重復(fù)了一遍：“照相機(jī)。”

然后他想問照相機(jī)是做什么用的，可是顧雄飛已然轉(zhuǎn)身走了。

顧雄飛神神秘秘的忙了好一陣子，末了總算大功告成。這天葉雪山又坐在樓梯上傾聽樓下老媽子談話，老媽子說話又輕又快，他越聽越糊涂，最后顧雄飛把他扶起來帶進(jìn)書房之時，他的眼睛都直了。

書房內(nèi)的大寫字臺上，擺著兩本護(hù)照。顧雄飛拿起一本打開來，一直送到葉雪山面前：“看看，這是誰？”

葉雪山愣頭愣腦的看著護(hù)照上面的照片，良久過后，才遲鈍的開了口：“我?！?/br>
顧雄飛當(dāng)即笑了，同時合上護(hù)照扔回寫字臺上。側(cè)身靠著寫字臺半站半坐，他把葉雪山拉到自己面前抱住。低頭看著葉雪山的眼睛，他微笑說道：“大哥帶你去日本，好不好？”

葉雪山的腦子里還回蕩著老媽子們的聲音，所以怔怔的呆望著顧雄飛，一時竟是不能領(lǐng)會對方的意思。

顧雄飛抬手捧了他的臉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