肯放過他。

    云梁！

    六尾窟殺也好，惑心毒也好，都是那早已灰飛煙滅的云梁國不外傳的毒。

    他攥緊了拳頭，斂去所有多余的情緒，以一種冷若玄冰的語氣問：“那么皇后身上的六尾窟殺可還會(huì)再毒發(fā)？”

    父皇、太傅，如今再添上阿嬈，這些云梁人定要把他所有珍視、在乎的人都趕盡殺絕嗎？

    這么多年，他不曾遷怒于云梁舊民，任他們自生自滅已是恩惠?？扇羰沁B阿嬈他們都不放過，那么這僅存的恩惠也該收回來了。

    親人離喪，顛沛流離，這些苦他們都得挨著嘗一遍。

    他要讓那些躲在蕓蕓之后興風(fēng)作浪的幕后黑手親眼看著自己的族人因他們而無辜?xì)屆?/br>
    他本就不是圣人，憑什么要他不停的寬恕、恩赦……

    可能因他臉上的怒戾太過駭人，魏和低了頭，避開他的視線，緩緩道：“惑心毒雖不及六尾窟殺厲害，但卻是后者的克星，看娘娘脈象，應(yīng)是在中六尾窟殺不久就被灌了惑心，所以，應(yīng)是不會(huì)再毒發(fā)了?！?/br>
    他怯怯地偷睨了江璃的臉色，補(bǔ)充道：“等娘娘記憶完全恢復(fù)，沖破了惑心毒的阻滯，那么六尾窟殺也就跟著解了?！?/br>
    江璃垂下睫羽，身側(cè)攥緊的手緩緩松開，臉上的怒戾橫飛一點(diǎn)點(diǎn)淡去。

    “今夜之事不要外傳，皇后的藥及在明處的脈案都得料理好，你是太醫(yī)院令，該知道什么該說什么不該說?！?/br>
    魏和忙拽著林維初跪倒磕頭，連連稱是。

    兩人走后，崔阮浩上前，小心翼翼道：“陛下，夜深了，您快歇息吧，明日還得早朝?！?/br>
    江璃輕頷首，翻身掀開帷幔進(jìn)去了。

    這一夜鬧了點(diǎn)波折，似乎過得也極快，朝陽躍上天邊的浮云連闕，初熹的薄靄漸漸散開，御苑里的瓊樓瑤閣漸成了一幅明晰的畫卷。

    寧嬈翻了個(gè)身，抻了個(gè)懶腰，喉嚨里溢出些破碎的嗓音，醒轉(zhuǎn)過來。

    睜開眼時(shí)，正見熾盛大亮的天光透進(jìn)來，晃得眼睛一瞇。

    沐在陽光里，江璃正坐在南窗下的一個(gè)矮幾前翻看一本云梁古籍，聽見這邊的響動(dòng)，將書合上，過來，從被衾里摸出寧嬈的手，溫煦一笑：“若是醒了就快起來，太陽都老高了?！?/br>
    寧嬈揉搓著惺忪睡眼，迷糊問：“什么時(shí)辰了？”

    江璃看了眼更漏：“巳時(shí)三刻?！?/br>
    巳時(shí)……三刻……

    寧嬈睜大了眼：“你不上朝嗎？”

    江璃捏著她的腕子把她從榻上拖起來，隨意道：“我今日免朝了，想好好的、安安靜靜的陪一陪你?！?/br>
    寧嬈撩開凌亂散在臉上的發(fā)綹，沒所謂地說：“我沒事，就昨天那一陣兒頭暈，過后就好了，別擔(dān)心?！闭f完，抬手摸了摸江璃的頭。

    江璃啞然失笑：“太醫(yī)也是這樣說的……我不是擔(dān)心，只是想起過去總是忙忙碌碌，天不亮就要起來上朝，連累的你也總睡不安生，要早早起來給我預(yù)備凈茶、早膳……很是辛苦。細(xì)算起來，我登基后一天｜朝都沒有免過，就連你生了英儒也沒能好好的陪你。國事要緊，可憑什么就要緊到了這地步一天都耽擱不得？”

    “天子也有妻兒，也得過過有煙火氣的日子?！?/br>
    寧嬈撲在他懷里，手有一搭無一搭地摸著他腰間垂下的玉玦：“景桓，你真好，我真想快點(diǎn)把你想起來?！?/br>
    江璃倒是一陣恍惚，視線虛虛散散，好半天才重新聚起來。

    輕幽地笑道：“阿嬈，好的人是你。過去我太想做一個(gè)勤政愛民的明君，一頭撲進(jìn)朝政里，分給你的時(shí)間、為你做的事情少之又少。反倒是你，默默地跟在我身邊替我cao持起居瑣事，料理后宮家事，為我掃除后顧之憂，體貼細(xì)致，從無怨言。我習(xí)慣了你的照顧，可竟忘了，十五歲時(shí)未出閣的阿嬈是這般跳脫歡快的性子，你是為了我將自己生生的錘煉成那樣一個(gè)耐心細(xì)致、賢惠入微的婦人?！?/br>
    “或許從前的你已經(jīng)太累了……”

    寧嬈并不能全部體會(huì)江璃心中所想，可是她的心卻出奇的平靜，全然沒有他說的那般委屈。

    到這一刻她才恍然意識(shí)到，那些重新拾起的關(guān)于江璃的零星回憶，或許是有喜有憂，有甜蜜有苦澀，但自始至終卻從未有過怨懟、悔意……

    無論是好是壞，一直都流暢、自然地往下走，從來沒有想過回頭。

    她驚于這樣的感觸，手撫到江璃的胸膛前，正想說些什么，卻被幔帳外的聲音打斷了。

    “陛下……”崔阮浩躑躅于帳前，猶猶豫豫。

    江璃松開寧嬈，快步繞到了帳外，附耳過去。

    崔阮浩壓著嗓子說了幾句話，寧嬈聽不分明是什么，只是見江璃身形一滯，歪頭吩咐：“讓他們?nèi)ノ髋w等朕。”

    他回來，些許歉意地對(duì)寧嬈道：“阿嬈，我有些事……你能先回昭陽殿么？我晚些時(shí)候會(huì)去看你。”

    寧嬈的頭上瞬時(shí)冒出些黑線來。

    不是說虧欠她嗎？不是說要陪她嗎？

    呵呵！

    江璃察覺她面色不悅，猶豫了猶豫，道：“申允伯徐懷奕和他母親從瓊州來了，遞表覲見，好歹是功臣之后，我不能晾著?！?/br>
    申允伯……

    寧嬈乍一聽覺得有些耳熟，略一細(xì)想，霍的躥起來，炸毛：“你一大清早把我扔下，要給你表妹去收拾爛攤子！”

    江璃把她摁到冬青釉繡墩上，放軟了聲音：“事情已鬧到跟前了，我若是躲著不見，到不了明日這謠言就會(huì)傳遍長安?！?/br>
    “什么謠言？”寧嬈仰頭，眨巴著一雙瑩澈的眸子問。

    江璃微低了頭，輕咳一聲，卻沒言語。

    “謠言就是你跟南瑩婉不清不楚！你這皇帝陛下要跟臣子搶女人，心虛才躲著不見！”

    寧嬈又要蹦起來，被江璃再度摁了回去。

    “所以啊……為了堵住這些細(xì)碎的口舌，我不能躲著不見，不然還真成了我心虛了?！?/br>
    寧嬈郁悶且別扭地摸著垂下的發(fā)絲，垂眸靜默片刻，突又抬頭：“那我就在這里等你……”

    幔帳外響起故意放重了的腳步聲，是內(nèi)侍無言的催促。

    江璃道了句“也罷”，讓玄珠和墨珠進(jìn)來給寧嬈梳妝，又瑣瑣碎碎地囑咐了她一些事，“不許亂跑”，“不要衣衫不整地出來見人”，“不要跟前朝臣子無遮攔地打照面”……把寧嬈煩的捂住了耳朵，江璃才堪堪出來。

    宣室殿四帷高懸，初夏的風(fēng)含著微醺的花香杳然沉靜的吹進(jìn)來，將綠鯢金鼎爐飄出的打散了。

    那迷蒙的煙霧中安靜站著一個(gè)人，身形長頎，一身素服，白玉束冠，如是從寡墨洇水的畫中走出來的。

    聽到響動(dòng)，他回頭，忙要鞠禮跪拜，江璃看著他腋下的拐杖和重重包扎的腿，搖了搖頭：“申允伯不必多禮，朕準(zhǔn)你不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