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他的全身每一個地方都在火辣辣的痛，他的口半張著，滿嘴滿喉都是腥臭穢物，隨著血水從口角邊一絲絲地流淌出來。

***

就在容修萬般絕望的時候，突然聽到一個喜從天降的消息。黃金榮黃老爺子從法國回來了！

容修立即打點(diǎn)了禮物，親自上門拜訪。

兩個老朋友寒暄了幾句，黃金榮道：“唉，出去了才知道，還是上海好。那香港，完全是洋人的天下，中國人別提多窩囊受氣。還有那國外，我這把歲數(shù)的人啊是完全沒辦法習(xí)慣了。這一趟出門，也好，算讓我死了心。我可算打定了主意，就是死，我也要死在上海。死在咱中國人的地方。”

容修點(diǎn)頭道：“回來了就好，您回來了就好?！?/br>
黃金榮看了他兩眼：“老伙計(jì)，才多久沒見，您看上去比我上回見您，可老得多了?！?/br>
容修只覺得有萬般煩心的事，卻從來沒有人象這樣和自己聊聊天。在他身邊，也根本找不到這樣的人。不知不覺中眼眶也濕了：“我這日子……可一天沒順暢過，怎么不老！榮哥你還算回來得早，再晚點(diǎn)回來，怕也只有來兄弟的墳頭給兄弟上柱香了……”

黃金榮忙道：“老伙計(jì)，這是什么話！你的身子板還硬朗著呢。怎么，二少爺他還沒回家嗎？”

容修哽咽道：“那小畜牲，我已經(jīng)叫人去天津接他了。這一次，他要是再不回來，就是死在外面我也不管了！可是，你再也想不到，我那個大兒子……南琴，南琴他讓日本人給關(guān)起來了……”

“大少爺?shù)氖?，我這一路也多多少少聽說了些，你再跟我說說。”

容修擦了把淚，打起精神把前前后后的事仔仔細(xì)細(xì)的跟黃金榮說了一遍。

黃金榮眉頭深鎖。

聽到又是和日本人有關(guān)的事，他知道這趟渾水深不可測，他實(shí)在不想沾扯，就真要管也不一定管得過來。但是看著眼前的容修，臉色蒼白兩頰松垂，眉梢眼角全是皺紋。說多幾句話就要透一口大氣，象是接不上氣似的，讓人在一旁看了都替他捏把汗。

黃金榮不禁老懷感慨?；叵氲疆?dāng)年的容老板，走出來那是玉樹臨風(fēng)氣度翩翩，誰見了不贊聲好一位濁世佳公子。記得自己當(dāng)時只是法捕房一個便衣偵探，而容修那時已是紅透半邊天的名伶，竟和自己這個小人物一見如故，更當(dāng)場拜為異姓兄弟。后來自己地位日升，應(yīng)酬情況越來越多，少不了要借這位紅藝人來撐撐場面打點(diǎn)招呼，容修不但每次都欣然赴約，更是長袖善舞，任多大的場面也能對付得光光鮮鮮。

那時他們都正當(dāng)壯年，要錢有錢要面有面，在上海灘上練達(dá)人情歷經(jīng)世事，以為好日子永遠(yuǎn)也不會完結(jié)，以為一切永遠(yuǎn)都會掌握在自己手中。

誰知道一夕風(fēng)雨過，落花不可知。剛剛步入老年，已經(jīng)落得如此倉皇。黃金榮心里微微覺得一陣凄慘。他嘆了口氣，道：“老伙計(jì)，你也別太著急。你家南琴是我打小看著大的，跟自己的親侄子似的，這事我既然回來了就不能不管?！?/br>
黃老爺子發(fā)了話，容修自然感激不盡：“榮哥，要真能救出咱們南琴，我容修……我容修真不知道怎么報(bào)達(dá)您的大恩大德……”

黃金榮打斷了他：“咱們兩兄弟多少年了，你還跟我客氣這些！這件事我也不敢打包票，怎么說呢，咱們盡人事，聽天命吧。”

“是是是，”容修抬起袖子去擦眼睛，又道：“榮哥，用錢上面，您跟我言語一聲。我容修就算是傾家蕩產(chǎn)也在所不惜……”

黃金榮擺了擺手：“再說吧。用錢可以解決的問題，就不是問題了。”

這是當(dāng)年他們最愛掛在嘴邊的一句話。

只是此時由黃金榮的口說出，和那時的心境，意思，是完全兩樣的了。

第72章

容雅聽見腳步聲，由遠(yuǎn)及近的傳來。

他垂著頭，懶得睜開眼睛去看。

背上，胸前，被皮鞭抽打過的傷痕微微發(fā)麻，奇怪的，并沒有他想象中的痛，最初的火辣辣的痛疼之后，現(xiàn)在甚至有些癢蘇蘇的感覺。不過這種癢比痛更難受，就好象傷口里有蟲子在爬。

現(xiàn)在最難受的是他的手，被鐵銬吊在兩邊，太久，已經(jīng)完全失去知覺了。再這么下去，手如果被廢掉，大概是永遠(yuǎn)也沒有辦法再彈奏莫扎特的音樂了。

隨即，他為自己的想法感到驚異好笑。想不到此時此刻，他還記掛著他的琴。他真是癡了，真是瘋了。

“把鐵銬解開?！?/br>
來者溫和的說。

容雅睜開了眼睛。雖然說的是日語，他聽出來這是誰的聲音。

兩個日本兵走上前來，解開吊起容雅的鐵鏈。容雅突然解脫，身子一輕，重重地向前撲倒。但并沒有如他想象一般摔在冰冷的石地上，柳川正男堅(jiān)實(shí)的手臂接住了他。

“放開我?！比菅艗暝馈?/br>
到了現(xiàn)在還在逞強(qiáng)。

柳川正男依言松開手，容雅跌坐在地上，他精疲力盡，完全沒有站起來的力氣。

柳川正男俯視著他。但他沒有伸出手來拉他一把的意思。

“你們下去吧?！绷ㄕ械?。

身后的隨侍行了個禮，退了出去。

柳川正男打量著坐在地下的人，蒼白清瘦的身體上那紅腫的鞭痕。山本他們算是很知自己心意，下手并不重。要是說到折磨人，手下這幫人至少知道二三十種方法，每一種都足以讓人后悔曾經(jīng)活在這個世界上。這個錦衣玉食的少爺以為這就是頭了嗎？他實(shí)在是錯得離譜。

“我這一趟來，是想告訴你，”柳川正男道：“軍部已經(jīng)插手這件事。他們已經(jīng)派了人過來，應(yīng)該很快就會到了。”

容雅不說話。

“真理子……自從你出了事，她每天都會哭。這么久以來，我就再也沒看到她笑過。她吵著要來見你，可是我拒絕了。我想，你大概也不希望她看到你現(xiàn)在這個樣子。”

容雅心底隱隱一痛，他還是沒有說話。

柳川正男蹲下身來，凝視著他：“容先生，這是最后一次機(jī)會，告訴我你所知道的一切?！?/br>
容雅緩慢的搖了搖頭。

柳川正男伸出手，猛地扶住容雅的臉，將他的頭發(fā)向后撥去，強(qiáng)迫他與自己的目光相接：“你父親的話你聽不進(jì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