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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已經(jīng)沒了氣息的小孩面前,男人喊,女人哭。劉五散盡了力氣,仰面朝天,一屁股坐在墻根處。很快,片區(qū)警察來了,120跟警車前后腳,一齊停在平房院前。看見警車,劉五慌亂潰散的神經(jīng),一下收回,所有意識回籠,他趁人多雜亂,翻墻出了姚旺家。躲進(jìn)距離姚旺家不遠(yuǎn)處的破房子里,聽著人聲嘈雜混亂,哭聲,喊聲,咒罵聲,以及麻木的玩笑話。車胎攆過土路的聲音,漸行漸遠(yuǎn),除夕看熱鬧的人群,散的格外快,沒過多久,仿佛又回到了,他清晨回平房時的寂靜。除了,冬日風(fēng)聲依舊。日落西斜,西北風(fēng)乍起,肆虐著劉五棲身的斷垣殘壁。土坯房被風(fēng)一吹黃土飛揚(yáng),飄灑下,混著落日余暉,有種蕭索的美感。劉五強(qiáng)迫自己短暫的閉了兩秒鐘雙眼,酸澀生疼的眼皮上下合起,銹鈍了般磨砂著眼珠。只是兩秒,噩夢仍舊不依不饒,瓢潑的鮮血兜頭而下,穿過太陽xue的子彈,帶出罌粟綻放似的‘花朵’……“呼~~~”天終于暗了,黑暗給人以恐懼,也給人以勇氣。扶著土墻起身,粗糙的墻面刮過手心,觸動了五感。劉五站直身體,聽著或遠(yuǎn)或近的炮竹聲。除夕到了。他側(cè)頭看向姚旺家,竟然有光亮,很微弱,明明滅滅。明白那光亮是什么,劉五腿腳不受控制的走向姚旺家。他沒救得了姚旺,也沒能救下兩歲半的孩子。就像伍強(qiáng)曾經(jīng)說的,他是一個無情的人,對誰都一樣,養(yǎng)不熟的狼崽子。他承認(rèn),也不完全認(rèn),他是無情,卻并不是對誰都無情。只是,對給予他破敗一生的人,格外的無情。中年女人蹲在院里,院中央放著姚旺之前洗衣服用的大鐵盆,里面堆著尚未燃盡的黃紙錢。“嗚嗚嗚……造孽呀!還是個孩子,造了什么孽呀這是!”“行了!大過年的哭,喪不喪氣!”中年男人站在女人身后,沒好氣的抬腳踢了女人后腰一下。女人哭著回頭罵道:“看看你們家人做的孽,丟人的是你們,殺人的也是你們……”男人突然爆嚇一聲:“你有完沒完!不過離婚!”女人像被掐住脖子一般,突然禁聲,不哭不喊,只是漠然流淚。男人喊完轉(zhuǎn)身出了院子,往不遠(yuǎn)處另一間平房走去。女人把最后兩把紙錢扔進(jìn)火盆,起身往屋里望了一眼,也走了。劉五站在門外聽完,與女人錯身而過。經(jīng)過院中間燒紙錢的大鐵盆,往里看了一眼,少的可憐的紙錢燃盡,紙灰沒覆蓋住盆底。里屋,姚旺跪在炕上,拿著濕毛巾,正在給小孩兒擦臉。劉五站在門口,胃難受的痙攣起來,說:“我?guī)湍??!?/br>姚旺手上的動作很機(jī)械,一遍一遍的擦拭,一遍一遍的投洗破洞毛巾,劉五進(jìn)去把血紅的一盆水端走倒掉,又換上一盆新的。如此反復(fù),直到盆里的水清澈,姚旺停下了手里的動作。炕上平躺的小孩好像睡著了,臉蛋很干凈。劉五目光移到姚旺側(cè)臉,問:“火化還是……”姚旺突然開口,輕聲說:“哥哥,我弟,他是傻子,到現(xiàn)在也不會說話,你說,把他賣給七瘸子,當(dāng)個要飯花子,是不是比死了強(qiáng)?”劉五心理慢慢下沉,雙腳有千斤重,身上卻沒了份量,飄飄搖搖的好像下一刻就會升空飛起來。姚旺訥訥的看著那張白皙透明的臉說:“我害他,被磚頭砸,我害他,當(dāng)不成,要飯花子,我這個,哥,就是……嗚嗚嗚……”破破碎碎的不成話,嗚嗚咽咽的也不成調(diào)。劉五感覺到前所未有的冷,他托著重若千斤的腳往土炕邊走了兩步,上身前傾,伸胳膊抱住哭的顫抖不停的姚旺。一個只有十歲的孩子,意外來的太快,太兇,以至于讓一個心智還未成熟的孩子心生自責(zé),把所有的罪全攬在自己身上。哪怕退一步,結(jié)果如此不堪,姚旺竟然生出了退讓的心思。如果這樣,姚旺這一輩子怕是要?dú)Я恕?/br>劉五一手抱著姚旺,肩頭的衣服被淚水打透,他抱著人回了自己的房間,背上包,用軍大衣把姚旺一裹說:“知道哪有賣棺材的嗎?”姚旺哭的眼睛沒了型,使勁睜大也不過是一條細(xì)縫,“窯,窯,窯村,有!”他停了停說,“哥,我,沒錢!”劉五大手胡亂擦過他的臉,強(qiáng)壓著堵的死死的嗓子說:“我借你,你留下,還是一起去?!?/br>姚旺目光定定的看著里屋土炕上躺著的小孩兒,想了很久說:“哥,能給我弟蓋上棉被嗎?我跟你去?!?/br>姚旺不知是傻了,還是傷心瘋了,給小孩擺布成側(cè)臥,屈膝,頭低下墊了枕頭,身上蓋了兩層厚被子,還念念叨叨的說:“我弟喜歡側(cè)睡,面朝我,不枕枕頭,不行,還怕冷……”劉五聽不下去,閉起眼,滿腦袋渾渾噩噩,恨不得自己這會兒一頭厥過去,恨意nongnong的從心底升起,他多想一步上前,把蓋在那個孩子身上的被子掀開,撇掉枕頭……兩滴淚砸到地上,他忽然清醒,深吸一口氣,再睜開眼,眼前一切在淚水的濾鏡下,模糊到美好一片。立在地上的姚旺套了一圈柔和的光暈,側(cè)臥的小孩仿佛在笑,慶祝他離開了這個惱人的世界。姚旺走三步摔兩跤,劉五拎起他,甩到自己后背,背著去,背著回。回來時,他臂彎里夾著一口小棺材,做棺材的爺爺聽說了這事兒,棺材打了折,還送了一大包紙錢,兩條掛清。叮囑他們一堆不過三歲的孩子白事怎么做,可是劉五沒記住,他猜姚旺也沒記住。姚旺一路像是瘋癲了一樣,一會兒哭一會兒笑,不哭不笑時就會不停的說。“哥,警察說,我弟太小,營養(yǎng)不良,火化了,骨灰都沒有……哥,老不死,從今以后頓頓有飯吃了……哥,你說牢飯好吃嗎?哥……哥……”劉五被他一聲一聲的哥叫的頭皮一寸寸發(fā)緊,發(fā)麻。瘋癲的姚旺堅持要陪弟弟再睡一晚,無知無畏的十歲小孩,大腦里沒有鬼神的概念,上炕抱著弟弟真的睡著了。劉五在外廳靠著墻站了一晚,煙頭扔了一地。大年初一,清晨鞭炮聲中,煙霧繚繞的外廳,被晨光一照,美成了凝固的畫。‘畫中’姚旺抱著弟弟從凝固的煙霧中走過。也許這時的姚旺就如許多年前的他一樣,還不知道,逝去的就會永遠(yuǎn)失去。作者有話要說:逝去的就已經(jīng)失去——第11章想打猴侯岳站在門前的臺階上靜候要送上門的兩人,一手捏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