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瘋著的時候還能下棋？”

“問你自己。你瘋著的時候棋藝比醒著的時候可好多了。”

“是不是給……大人添了很多麻煩？”

李瑄城聽他那句別別扭扭的“大人”，突然覺得很好笑：“你這才想起來要叫大人？”

穆修白微哂，道：“畢竟病著，神智未明，大人勿怪?！?/br>
“我其實不喜歡聽人這么叫，你到了語讕池，便隨她們一同呼我主人罷?！?/br>
穆修白點了點頭，示意聽見。

穆修白閉著眼睛，似乎是睡著了，李瑄城挑開簾子，掃了一眼外面的光景。

躺著的人卻忽然道：“我是不是說我叫穆修白？”

聲音很輕手輕腳地劃過了李瑄城的耳側(cè)，讓人以為自己是不是確實聽見了這么一句話。

“是。穆修白?！?/br>
躺著的人把頭刻意地扭到了另一面去，不再說話。

穆修白大約是太累，雖然極度地克制自己睡去，后來還是睡著了。

李瑄城和凜冬趕著路，一直到日光盡沒，月影橫斜，才在一家客棧歇下了。

穆修白在被李瑄城抱出馬車的時候醒了，他幾乎是下意識地推開了李瑄城，然后才看清了李瑄城臉上微微訝異的神色。

“你睡著，我總不能讓凜冬這樣的女孩子抱你?！?/br>
穆修白覺得自己做錯了事，半天憋出一句：“謝謝。”

“既然醒了就自己下來罷?！?/br>
李瑄城說完這句便轉(zhuǎn)身往客棧走了。穆修白小心地跳下馬車，跟在了人的身后。

客棧還是之前住過的客棧。李瑄城常常來往于京城與瀧上，一路住的客?；径际枪潭ǖ?。三人三間房，全是上房，也和之前如出一轍。

晚飯后李瑄城便替穆修白換藥。

穆修白驚訝于自己居然一覺醒來還是清醒的，便又一次問李瑄城：“我現(xiàn)在呢，腦子是好了嘛？”

“說不準。你腦袋上的傷沒有好透。不過你這次已經(jīng)算是醒得久的了?！?/br>
換藥不比接經(jīng)脈這類，都是些小事，李瑄城完全可以交由凜冬去做。但是穆修白今天醒著的時間尤其長，也有些異常。李瑄城唯恐今天之后要再醒著就難了，又見人難得地情緒穩(wěn)定一些，便覺該問的還是得問問明白。

紗布已經(jīng)拆去，誰想穆修白看見手上些深得見骨的刀痕，自語道：“這不是我自己劃得吧。我明明這么怕疼?！?/br>
一會兒自己拿著右手比了下：“我是怎么劃的？劃了這么多道？”還是……穆修白把手指微微曲了一下，嘴中輕輕瀉出“嘶”的一聲，而后看著拼在一起的道子：“……我大概只劃了兩刀，還是干脆握在刀口上了？”

李瑄城接道：“你握在刀口上了?！?/br>
穆修白蹙著眉道：“……哪來的刀子呢？”

李瑄城覺得已經(jīng)騙不下去，把上完了藥的傷口拿著新的白布包了，敷衍道：“凜冬的?！?/br>
“凜冬的短刀是一面刃的。但我握的應(yīng)當是匕首?！?/br>
穆修白帶著求知的眼神望著李瑄城的時候，李瑄城頓覺有些吃不消。這慌太難扯了，穆修白又太聰明。

“你這么聰明，是叫我別掉以輕心的意思？”

穆修白縮了縮脖子。

“讓小太子用一顆假的除沉珠去借兵。我倒是沒想到，你連假托天命都知道？”

穆修白反駁道：“我沒有……是殿下自己的主意，我只是把珠子還給殿下，愿他一路平安……”

“你該說的前些日子都說了。別在這撐著了?！?/br>
穆修白便不再說話，微微長著嘴，腦袋越垂越低。

李瑄城把穆修白越垂越低的腦袋扳起來，笑道：“我到了如今還能將你如何呢？你的命我就救了那么多次，你自弒也都好幾回了，莫非還怕我殺你？”

穆修白發(fā)出一個“恩”的短音，并沒有馬上接話。

李瑄城也沒有催促。

穆修白在心下醞釀了一會，道：“我瘋著的時候是不是說了很多胡話……？”

“是?！?/br>
“我說了什么？”

“都說是胡話了，你講話調(diào)子帶飄，都叫人聽不懂。”

穆修白雖然早有心理準備，表情滯了滯，道：“這些我以后和你解釋?！彼偛荒苷f他剛聽這里的人講話時，還覺得這里的人調(diào)子奇怪得很。

“我以后也不一定會見你。我現(xiàn)在就好奇?！?/br>
穆修白突然想著要不要裝作瘋病犯了。李瑄城現(xiàn)在簡直像把他脫光了看一樣，叫他無處躲藏。

李瑄城卻自己在一邊問開了：“醉玉閣你叫碎玉，小太子叫你望月，南梁的人叫你花間，你本名卻叫做穆修白？不然每個身份都解釋解釋吧，慢慢來?！?/br>
穆修白道：“我說過我丟了一些記憶……”

“你就說你知道的。我可以判斷是不是要相信你?！?/br>
穆修白思考了一會兒，首先卻問道：“太子拿著假的除沉珠安然回京，我是不是可以洗脫妄圖害太子的罪名？”

“暫時是。”

“花間的事我一概不知。連身為碎玉時的事我也未必清楚。大人若是想查，我也會盡力配合?！?/br>
李瑄城皮笑rou不笑道：“你該知道的卻不知道，知道的卻要以后解釋。穆修白，你是不是覺得我太好打發(fā)了？”

穆修白覺得李瑄城在質(zhì)問人的時候，確實是可怖的。他也很佩服自己，居然有體力在這里接受質(zhì)問。穆修白覺得自己所受到的溫柔的對待大約都是逢場作戲罷，有些疲累地道：“……大人若是不信我，大可將我殺了。”

說完穆修白就后悔了。果然李瑄城聽這一句，不怒反笑：“穆修白，你是真以為自己的命金貴得很還是如何？”

李瑄城此刻是真的有些后悔一次次救這人了。

穆修白卻已經(jīng)開始語無倫次道：“對不起……對不起我口不擇言，我……知道你救我不易……我，我說的話太混賬了……”

說到后來哭了起來，發(fā)出些沒有意義的吟哦，人也往李瑄城這里蹭過來，希望示好或者得到一些安撫。

李瑄城不動聲色地避開了。他嘆了口氣，知道自己將人逼得太緊，又讓穆修白入了瘋態(tài)。

作者有話要說：　　我也不知道為什么寫著寫著兩個人居然又開始撕逼了…

☆、章十九十月清霜（一）

巫蠱事至此進行了最后的清算。

徑川王軍護送祁千祉回朝，有功。益國兩千戶，賜錢千萬，及安車乘馬。

長公主賜封號安平君，食邑增千戶，賜錢千萬，及安車乘馬。

夏鳴，吳輯忠心護主，不惜身死。夏鳴追封關(guān)內(nèi)侯，食邑八百戶，其弟夏和繼之；吳輯賜錢百萬及良田美宅，其族人繼之。歸棺故里。

太子舍人徐染護主有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