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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島余生 22.3 等私探再來復(fù)命,謝力的來處也已經(jīng)查明。 “此人今年春天才來的上海,”私探這樣告訴唐競,“這之前是在北邊給人當(dāng)保鏢,哈爾濱住過幾年,跟著一個開電影院的猶太老板,后來還一起蹲過日本人的監(jiān)獄……” 唐競一邊聽他交代,一邊翻著照片。在那些影像中,除去錦楓里,謝力去的總是那幾個地方——虹口一處民宅,一家西醫(yī)診所,以及貨運碼頭的五號倉棧。 五號倉棧,是藍(lán)星輪船公司的泊位。與謝力在一起的,還有張頌婷。 唐競不愿深想,卻又不自覺地去想。他記起曾經(jīng)帶走周子兮的永固號,記起穆驍陽對他承諾的五年,穆家祠堂落成之后的挽留,以及匯華銀行保險庫里永不枯竭的地下泉,甚至還有穆維宏的即將離開。 果然,在這座城中,每一個人的每一個舉動都有因有果。在這樣一個特殊的時刻,更是如此。 他本以為自己對這些全無興趣。他只是想走而已,僅僅帶著屬于自己的東西,離開此地,就像曾經(jīng)淳園里的那個男孩和他唯一的箱子。但結(jié)果卻又發(fā)現(xiàn)難以釋懷,謝力似乎已經(jīng)不重要了,他只是想知道,過去的幾年中,自己究竟跟了一個怎樣的人,又究竟做了些什么事。 “接下來呢?”私探問他。 “人不用跟了,”唐競回答,“就盯著五號倉棧吧?!?/br> 等到更多照片傳來,他漠然地瀏覽,而后在寫字間的鐵絲字紙簍里一張一張地?zé)?,眼看明亮的橙黃色火線蜿蜒著吞掉黑白的影像。 面對照片里東西,唐競并沒有太多的意外,他甚至覺得自己早已經(jīng)猜到了。也正因為如此,這一次,他才會用了鮑德溫的人,一個幫派之外的私探。 自始至終,答案如此顯而易見,根本沒有第二種可能。而他一直以來所謂的無知,其實只是那種典型的律師的無知——對不該知曉的事情不聞不問,絕不觸碰,便可保身家清白,良心無愧。 不知算不算是一種巧合,那一天,鮑律師也正在隔壁銷毀客戶文書。戰(zhàn)火漸近,總有僑民膽子不夠大,匆忙啟程回國。 臺風(fēng)已經(jīng)來了,吹得滿屋紙頁飛舞,女秘書慌忙跑去關(guān)窗。 等要燒的都燒完,鮑律師過來敲唐競的門,手里拿著一瓶尊尼獲加,兩只水晶杯子。他將杯子擱在桌上,自己倒上一杯,也給唐競一杯。 戰(zhàn)爭總歸有些不便利,送冰人已經(jīng)幾天沒有來過,冰箱老早空了,酒是溫的。鮑德溫卻難得不挑剔,第一杯一飲而盡,又倒了第二杯。 “我太太就要帶著孩子走了,”他坐下來告訴唐競,樣子有些頹然,“她在的時候,我瞧著她厭氣。真的要走,又有點不舍得。你信不信,昨天夜里我抱著她哭了一場?,F(xiàn)在再想起來,連我自己都不相信。” “為什么不一起走呢?”唐競反問,猜他已經(jīng)喝了一陣,有些醉了,否則也不至于把抱著老婆在床上哭的事情也說出來。 “回去做什么呢?”鮑德溫卻又笑了,“已經(jīng)這把年紀(jì),所有的案子都是在這里做的,客人也都在這里,我回去做什么呢?” 話是實話,但唐競也很想說,憑你鮑律師口才,哪里混不出來呢?但不管怎么說,他還是十分羨慕。哪怕只是送走妻子,他是也愿意的。曾經(jīng)分別的幾年,他已經(jīng)知道,愛一個人到了極致,犧牲自己不在話下,甚至失去她也是心甘情愿的。在這一點上,美國人和中國人實在不同。就好像鮑德溫,未必求兩情長久,卻一定要朝朝暮暮。 “說真的,我實在羨慕你們,”鮑德溫果然先說出這句話來,“兩個人在一起,又都有自己事情做?!?/br> 唐競笑了笑,他的確幸運,可以失而復(fù)得,只可惜手上做的事,從來就不是他自己想做的。 鮑德溫卻還有后話:“你也是該珍惜了,別叫太太為了你過去風(fēng)流債,再牽扯進(jìn)那種案子里……” 這話鮑律師是笑著說的,唐競聽了卻是一怔?!澳姆N案子?”他問。 周子兮才剛回到辣斐德路事務(wù)所,便接到唐競的電話。 “今天事情多,要晚一點才能回去?!彼划?dāng)他等得心焦,開口就這樣講。 但唐競卻道:“你就留在那里不要走動,我馬上過去找你?!?/br> “怎么了?”周子兮問,是察覺出他語氣里的異樣。沒等到有回復(fù),忙音已經(jīng)響起來,才知道那邊已經(jīng)掛斷了。 她便也擱下不理,這一整日耽擱在外面,原本的案頭工作積下一堆,明天又要出去,也只有晚上多做些功夫??煽粗矍暗暮贤臅?,腦中卻還是于亦珍的案子,她拿出記事簿,看著這一天的記錄,在旁邊空白的一頁上畫出星洲旅社的位置,以及竹篾里、巡捕房的崗哨與附近的那一處碼頭。記憶中的那個地方仍舊叫她感覺似曾相識,卻又記不起是在哪里看到過。 窗外,雨已經(jīng)落下,是最綿密厚重水幕,被海上來的風(fēng)裹挾著吹起,滿天飛舞。汽車一路飛馳,不過一刻鐘,唐競就到了。也是巧,同吳予培前后腳走進(jìn)寫字間里。 周子兮迎出去,他卻好像視而不見,只是拉了她的手,看著吳予培道:“你在做救國會的案子?” 應(yīng)當(dāng)是個問句,卻又不像問句。周子兮一怔,這才知道吳律師也是他叫來的。 “算是吧。”吳予培沒有否認(rèn)。 唐競意外于這坦白,又問:“今天不瞞我了?” 吳予培回答:“蘇州來的消息,明天早上救國會七人就可以保釋出獄,這案子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是什么秘密了?!?/br> 唐競笑了聲道:“你信不信,這事完不了?” 庭審半途而廢,沒有判決,仗都已經(jīng)打起來,案子卻還在那里虛懸著。 “我信,”吳予培點頭,“但有些事總得有人去做。” “可你又不是律師團(tuán)的成員?!碧聘傔€在等一個解釋。 吳予培便給他這個解釋:“法庭上有功夫要做,庭外也一樣。高院里有我留法的同學(xué),巡捕房政治處的法國警監(jiān)與我?guī)煶鐾T,我又在外交部幾年,好歹有些人脈。只有明面上不牽扯進(jìn)去,有些事我才好做。有些話由我說出來,才更有用?!?/br> “子兮不懂,但你不可能不知道,”唐競?cè)耘f看著他,不認(rèn)得似的,“在租界都有過暗殺,你們這樣比上法庭公開辯護(hù)還要危險!” 吳予培看看周子兮,確是有些歉意:“的確,關(guān)于子兮是我一時考慮不周……” “這種話就不必說了,”唐競打斷,“我把她交給你,結(jié)果她只是你的掩護(hù)罷了。” “唐競!”周子兮喝止。 兩個男人卻恍若未聞,對話繼續(xù)。 “你真這樣覺得?”吳予培反問。 唐競不答,又還了一個問題:“從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