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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言情小說 - 孤島余生在線閱讀 - 分卷閱讀129

分卷閱讀129

    吃飯喝茶,來來往往都是律師。這幾年打仗打下來,有的死了,有的走了,剩下的都不肯出面,就怕牽連不清?!变z奷不是小事情,不是過命的交情的確沒人愿意插手??上攵?,發(fā)往美國的那封電報已是窮途末路。

    唐競與周子兮互相看了一眼,周子兮又有些動容,過去抱著沈應(yīng)秋埋怨:“你早應(yīng)該找我們,等你這封電報,我們等了幾年沈應(yīng)秋拍著她的手臂笑,而后埋頭下去,雙肩聳動。

    第二天,唐競便去提籃橋,要求會見吳予培,從警察局到鋤奷委員會,又輾轉(zhuǎn)了幾個地方才把事情定下來。

    臨到真要見人的那一天,娘姨拎出一只保溫桶,里面盛著雞湯,上面一層裝了米飯,說是她天沒亮就去蘇州河邊買的活雞,已經(jīng)燉了大半天。唐競不好推辭,只能帶著去了。

    曾經(jīng)的西僑監(jiān)獄,如今已是戰(zhàn)犯拘留所。

    到了門口,驗(yàn)過文書證件,獄警果然問:“這是什么?”“一點(diǎn)吃的東西。”唐競打開來給他看,順手塞了鈔票過去。

    獄警含糊一聲,點(diǎn)頭放行。

    唐競不禁慶幸,這一手在此地仍舊通行,自己的動作也未曾生疏。

    等到了里面,隔著幾道鐵門,他看見吳予培被獄警領(lǐng)出來,身上穿著囚衣,瘦得厲害,滿身污穢,卻只是默默地走,默默地坐下,舉止依舊。

    許多年以后,唐競只記得自己落過兩次眼淚,一次是周子兮生孩子,還有一次就是此刻。他在門外站了許久,努力將那一點(diǎn)淚收回去,掛上一個笑,敲了敲門,對里面的人說:“吳律師,吃飯啦?!眳怯枧嘁徽穑ь^看見唐竟,又是一震。

    “周小姐也回來了?”他脫口問。

    唐竟點(diǎn)頭,而后糾正:“是唐太太吳予培笑起來,道:“對,是唐太太?!睍r隔多年,要說的那么多,卻又不知道如何開口,唐竟便打開保溫桶,要他先吃飯吳予培倒也聽話,雞湯泡飯,一匙一匙送進(jìn)嘴里。唐競見他用的左手,便知道不對,捉了他藏在桌面下的右手起來看。果然,是用了刑了。

    唐競大怒,一下子站起來,轉(zhuǎn)身就要去找獄警。

    反倒是吳予培勸他,拉他又坐下,緩緩對他道:“前幾年,汽車經(jīng)過蘇州河,總能看見棺材沿著河岸一字排開,一眼望不到頭,要是下大雨被雨水沖下去,也就這么順?biāo)吡???吹竭^那些場面,就知道我已經(jīng)比很多人幸運(yùn)了唐競沒想到時至今日這位君子還會這么想,忍不住調(diào)侃一句:“我說你能不能不這么高尚?”只是一句玩笑話,吳予培也的確笑起來,笑著笑著又開口自嘲:“那你要我怎么辦?

    我每天睡到半夜,好像都能聽見淵兒在跟小沁說話。他說哥哥去上學(xué)了,你不能跟去,在家乖乖看圖畫書,等哥哥回來考你。每天早上起來,小沁又會來問我,今天哥哥總該回來了吧?你說要是我不這么想,你叫我怎么面對自己啊?”唐競不知道如何回答,只是低下頭避開吳予培的目光,等著那一陣淚意過去。

    離開提籃橋監(jiān)獄,唐競回到畢勛路。17號的門已經(jīng)開了,沈應(yīng)秋站在鐵門后面,只是看著他,卻不開口,似乎是想從他臉上辨出所有答案——人見著了?還活著嗎?

    怎么個樣子?

    唐競心中牽扯地一痛,從車上下來就掛上一個輕松的表情,道:“人見著了,沒有什么事,你別擔(dān)心?!鄙蜥t(yī)生眉間松動,卻還是將信將疑:“有沒有信給我?”“他……”唐競斟酌字句,“手受了一點(diǎn)傷,也不是很要緊,就是怕寫出來的字叫你看見了嫌棄。”

    26.1.2

    沈應(yīng)秋簡直無語,怔了怔才開罵:“他這人究竟怎么想的?!手要緊?還是命要緊?

    莫說是一只手,就算叫我知道他少了一條胳膊,也不過就是一條胳膊,我還會嫌棄他不成?哪怕畫個符給我,叫我知道他還活著,我何至于怕成現(xiàn)在這個樣子?!”唐竟笑出來,知道懷疑還是有的,但沈醫(yī)生選擇相信。

    周子兮趁著這當(dāng)口看了他一眼,他微一點(diǎn)頭,也是叫她也放心。

    等回到房中,只剩他們兩個,才交代了獄中的實(shí)情——那紙任命交上去便石沉大海,案子只是一日日拖著,也不見正式起訴。隨便想一想,就知道是有人存心跟吳予培不對。眼下的問題,就是這個人是誰?

    從那天夜里開始,唐競就出去四處找人活動,但很多人都已經(jīng)不在了。容翰民死于開戰(zhàn)之后的第二年,那一年申成廠終于還是被日本人占了去,也許就是他病重不治的原因。

    鮑德溫死于停戰(zhàn)之前,龍華集中營里鬧了場瘧疾,他沒能挺過去,只留下一個名字登記在死亡西僑的名單上,骨灰被葬在公共墓地。

    蘇錦玲已經(jīng)去了香港,動身的日子就在他們輪船靠港的前一天,怡好錯過了。也許正如她最后那封信中所說,此生無緣再見唐競沒能打聽到謝力的消息,但卻寧愿相信他還活著,甚至可能就是蘇錦玲去往香港的原因之一。謝力是廣東人,在那里許是更住得慣一些,每日打打麻將,接送她演戲,想來便是很愜意。

    當(dāng)然,也找過朱斯年。

    那里終歸有些不一樣,唐竟是帶著周子兮一同去的。

    麥根路的事務(wù)所早已經(jīng)歇業(yè)不做了,朱律師如今賦閑家中,頤養(yǎng)天年,聽說他們來倒是挺高興,趕緊叫傭人迎進(jìn)來。

    走進(jìn)客廳,便看見朱斯年侯在那里,身穿一件說不清是長衫還是睡衣的灰布袍子,圓領(lǐng)下面一個盤扣,寬大得辨不出身型,頭發(fā)已經(jīng)白了許多,但又可惜沒全白了就是那種最尷尬的花白,襯得整個人憔悴了幾分,損了他本該有的仙風(fēng)道骨。但公子哥兒終歸是公子哥兒,就算老了也是老公子,一雙手伸出來還是沒有年紀(jì)的,皮膚細(xì)潔,骨骼頎長,十個指甲修得干干凈凈。

    老公子跟長女一家同住,或者說是長女一家寄居在他這里,至少這座房子在名義上還是他的。女婿也出來作陪,似有若無地說了幾句,人口多,開銷大,物價飛漲。

    說是抱怨也可以,玩笑也可以。

    唐競知道朱斯年一貫的做派,已經(jīng)猜到他虧空不小,也許因?yàn)橘€,也許因?yàn)轼f片。

    至于會樂里,大約是沒有力氣常去了。

    大約是嫌棄女婿嘴碎,朱斯年又帶他們?nèi)空f話。

    這一路走進(jìn)去,便看見宅子里出現(xiàn)很多空檔。墻上從前掛著畫的地方現(xiàn)在是一方方顏色略深一些的墻布,好像開了天窗。

    但往好的地方想,倒是把原本中西合璧熱熱鬧鬧的買辦風(fēng)格變出幾分洗練的禪意來,與朱律師這身行頭十分相當(dāng)。

    “痛風(fēng),皮鞋穿不上了……?!敝焖鼓暌贿呑咭贿呎f了這么一句,像是在解釋他為什么這樣打扮。

    等到了書房坐下,唐競便提起吳予培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