場合，都壓著聲兒，斟酌著用詞。唯獨倪蕊是個缺心眼的，笑聲亮如銅鈴，左右三米都能聽清那句：“蘇穎的表情瞧見沒，跟八百年沒過性|生活似的?！?/br>
    沒人附和，旁邊的人都不動聲色地挪開一步，不想跟她站得太近。倪蕊不自知，笑得沒心沒肝。殊不知，門口站著的，是忘了東西，回來拿取的蘇穎助理。

    周六這天，趙西音主動打電話，說想過來吃飯。

    丁雅荷做得豐盛，挺高興，在她看來，兩個女兒能進劇組湊個數(shù)，這事兒就夠她吹噓一段了。飯后，趙西音找了個空當，對丁雅荷說：“倪蕊這邊，你沒事的時候，跟她多說說為人處世的道理。”

    她來吃這頓飯，目的就是為了這個。

    哪知丁雅荷也是個直脾氣，聽了個頭，就怒氣騰騰地沖出去，指責倪蕊，“我讓你聽你jiejie的話！你記沒記??！”

    倪蕊瞬間反應過來，瞪著趙西音，“告狀精！”

    丁雅荷以聲壓人，“你有完沒完了？”

    倪蕊反駁：“這是我家，讓她滾出去。媽，你有完沒完了，你到底是跟我爸過日子，還是壓根沒忘記你前夫啊！”

    丁雅荷氣得頭冒金星，哆哆嗦嗦地手腳發(fā)顫。

    一直沉默的趙西音，慢條斯理地拿起桌上的水杯，走過來照著倪蕊臉上一潑，平靜道：

    “蠢貨?！?/br>
    這家的男主人倪興卓聽見動靜就從二樓書房下來，立在半道，沉著臉，不吭一聲。

    關門前，聽見倪蕊尖銳的吼喊，“她才是最惡毒的那一個，她就是來挑撥我們家關系的，她給她爸報仇來的，她不想讓我們家好過！”

    門關緊，罵聲漸弱。

    夏天的尾巴，藍天白云，陽光依然熾烈。

    趙西音抬頭看了一會，云淡風輕地戴上墨鏡，心平氣靜地離開了。

    ——

    周日上午，飛機降落首都機場。

    周啟深在上海待了一天，本是昨天回來，可惜遇上雷雨天，又給耽擱了一晚。周啟深上車后，直接吩咐司機，“找林醫(yī)生?！?/br>
    市郊的一處生態(tài)莊園內(nèi)，山水花草樣樣不少，空氣怡人，氣溫都比市中心低了些。湖泊邊的竹閣內(nèi)，是園子里最幽秘的地方。

    周啟深敲門進去，抱歉道：“臨時有事，所以改了時間，不好意思，讓你加班了?！?/br>
    林醫(yī)生三十出頭，氣質溫婉，一雙眼睛尤其沉心，她微笑，“應該的。”

    林依是周啟深的心理醫(yī)生，五年，一直由她看診。也不是一直，周啟深結婚的那兩年，一次都未來過。當時林依還很欣慰，十分真誠地對周啟深說：“希望你永遠保持好心態(tài)?！?/br>
    事實證明，世上并無永遠一說。

    坐在躺椅上，周啟深闔眼養(yǎng)神，林醫(yī)生說過，不拘醫(yī)患關系，保持自己最自然最舒服的姿勢狀態(tài)即可。林醫(yī)生也不發(fā)問，等休息夠了，周啟深睜眼，主動道：“我最近的睡眠極差，安眠藥都起不了作用?！?/br>
    林醫(yī)生：“多夢么？”

    “嗯。”

    “夢的內(nèi)容?！?/br>
    “女人?！?/br>
    “什么樣的女人？”

    “我愛人。”

    林醫(yī)生執(zhí)筆記錄，“夢中你和她的交集?！?/br>
    “擁抱，親吻，坐船，她掉進水里，我救不了她，她沉入水底，再也沒回來。”周啟深眼神幽深，眼球鍍了一層痛色，“我也往水里跳，可是有東西掐住我的手腳?！?/br>
    林醫(yī)生點點頭，頓了下，“您最近有性生活么？”

    周啟深閉上眼，“沒有?！?/br>
    林醫(yī)生：“最近一次性生活的時間?！?/br>
    “大于兩年?！?/br>
    “我問這個問題的時候，你第一個想到的是誰？”

    周啟深說：“我妻子。”

    林醫(yī)生專業(yè)且冷靜，語氣始終維持在一個頻率間，沒有任何起伏。她問：“你們之間，最讓你開心的事。”

    “結婚?！?/br>
    “你對她做過最后悔的事?！?/br>
    周啟深的情緒忽然就激烈起來。

    他手肘撐在膝蓋上，頭低進手掌之中，壓抑的，痛苦的，忘記什么是收斂與隱藏。他沒回答，像是受了刺激一般，一遍遍地重復：“如果能重來，我寧愿殺了我自己。”

    林醫(yī)生迅速結束談話，打開百葉窗簾，讓陽光灑進來。然后打開cd機，放的是莫扎特鋼琴曲。最后，她坐到周啟深跟前，面帶微笑，不著痕跡地岔開話題，開始心理輔導。

    夜幕垂落，點點星光剛露端倪，從竹閣往外望，湖泊深沉靜寧，像一顆發(fā)光的琥珀。周啟深在躺椅上睡著了，林依打開門，示意她的男助手進來幫他蓋上毯子。

    可惜剛說完，周啟深的手機就響了起來，他瞬間醒了，看了眼來電人，接聽：“好，就來?！?/br>
    從莊園往三環(huán)開，他秘書在路標處等他，奧迪亮了雙閃。周啟深靠邊停車。秘書從后座拿出東西，“周總，您交待的，都買好了。”

    周啟深清了清，挑出兩件最好的。

    他到時，趙文春在家等著，門都沒關，虛虛一條縫。見人進來，趙老師親親切切地招呼：“坐吧坐吧，我給你倒杯水?！?/br>
    周啟深環(huán)視了一圈家里，再看看門邊的鞋架，趙西音應該不在。他走去廚房，把手里的東西遞過去，“趙叔，前些日子，耽擱了你和小西，我聽她說，是要陪你逛商場的。就當彌補了，我隨便挑了幾件，喜歡的您就留下?！?/br>
    趙文春一愣，頓時五味雜陳，看著他，搖搖頭，“你這孩子?！?/br>
    周啟深笑得從容，“得了，沖您這一句‘孩子’，我也得好好孝敬您是不是?！?/br>
    趙文春心善人慈，拋開是非恩怨不說，他心底其實是很喜歡周啟深的。那時候，周啟深是他的女婿，但趙文春卻把他當成了親兒子在對待。

    一老一少坐在沙發(fā)上閑聊，時事政治，股票外匯，哪哪兒的畫展，兩人都能聊得對味。周啟深看了看時間，又看了看臥室，試探地問：“小西還沒回？”

    趙文春也納悶，“不該啊，平時早回來了?！?/br>
    正說著，門哐當開了。

    不見其人先聞其聲，一陣砰里哐當?shù)捻憚樱徽！?/br>
    周啟深和趙文春對視一眼，立刻都起了身往門口走。

    趙西音半個身子都伏著鞋柜，找支撐以免摔去地上，她頭發(fā)順下來擋住側臉，人暈暈乎乎的。

    周啟深眉頭一皺，這是喝酒了。

    趙文春半晌才聞見酒味，又氣又急，“你這孩子，怎么了這是，喝這么多做什么呀？”他去扶女兒，但趙西音跟一灘泥似的，真費力氣。

    “我來。”周啟深伸手一撥，接替趙文春，一雙手臂穩(wěn)穩(wěn)當當?shù)陌讶伺诉^來。

    趙西音靠著他，眼睛半睜半閉，人其實是清醒的，就是沒了勁兒。周啟深眉頭就沒松開過，低頭對望，沒好氣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