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啟深：“……”

    老程告訴他, “小西聞不得醫(yī)院消毒水的味兒, 一聞就吐。早上都到門口了, 又被活生生地吐了回去。她讓我轉(zhuǎn)告你，你出院之前, 她暫且不來了?！?/br>
    周啟深：“……”

    嫌棄來得如此迅速，還讓他無法反駁。

    欣賞完周老板一臉憋屈的福利表情，老程樂出了聲，“行了不逗你了，顧和平晚上過來，順道接小西一塊兒?！?/br>
    周啟深扭頭吩咐看護(hù)，“幫我拿剃須刀?！?/br>
    “我要刮胡子?！?/br>
    “這樣顯得比較年輕?！?/br>
    老程一腦袋問號，反應(yīng)過來，差點(diǎn)沒給笑趴。

    差不多同時候，顧和平也接到了趙西音。趙西音看到他的車還愣了下，系好安全帶后問：“和平哥，你又換車了？”

    這輛進(jìn)口霸道新是新，但放在車庫長久不開，積了一層灰。

    顧和平說：“我那輛寶馬不太行，沒這個避震功能好。哎，頭一回載孕婦，有點(diǎn)兒緊張。”

    趙西音想，這位哥，您做作得有點(diǎn)過分。

    但真別說，顧和平今天開車那叫一個四平八穩(wěn)?；揪褪莻€四十碼的速度慢悠悠地跑，后頭的車輛喇叭嘟個不停，他也不為所動。

    趙西音哭笑不得，“和平哥，我真沒這么嬌氣，前陣子我還在青海待了二十多天，日夜顛倒地跳舞，這不也好著呢。”

    顧和平說：“你可比周哥兒爭氣多了。”

    “您越這樣我越緊張，正常開就行了?！壁w西音見車上有糖，自己剝了顆話梅味的吃，壓下時不時冒出的反胃感。靜了一會，她問：“和平哥，你和小冉還談著么？”

    顧和平?jīng)]料到她這么直接，神使鬼差的咬到自己舌尖，疼得他內(nèi)傷，跟心里的感受八九不差。他笑了笑，說：“黎冉都跟你說了，你就按她說的認(rèn)為吧。”

    趙西音又問：“那岑月呢？”

    顧和平還是笑，“小丫頭段位高，你別擔(dān)心，我禍害不了她?！?/br>
    停了下，他語氣緩了緩，主動問：“小丫頭回山西了吧？”

    如果說，之前幾句仍是聽不出他態(tài)度，那這一句，趙西音恍然明白過來。她側(cè)過頭，看著顧和平，一張人畜無害的英俊面容，瀟灑恣意，似乎永遠(yuǎn)不知愁滋味。

    顧和平感受到這目光，嗤聲樂了，“哥知道你在想什么。別多想，我真不是腳踏兩只船的人?！?/br>
    玩歸玩，那也是你情我愿。

    真要吊著誰，哄著誰，騙著誰，那不至于。

    趙西音忽然就不想問了。

    一個浪子的心，是看不透的。七情六欲，你困不住這個人。

    顧和平自顧自地嘆氣，說得似是而非半真半假，“我和周哥兒同年，他都快當(dāng)爸了，我還孤家寡人呢。羨慕，真羨慕。誒，小西，你反應(yīng)大不大??？”

    趙西音點(diǎn)點(diǎn)頭，嘴里的話梅糖都壓不住，說：“我現(xiàn)在就挺想吐的?！?/br>
    顧和平：“？”

    她反應(yīng)過來，又連忙解釋：“對不起，我不是說你?！?/br>
    顧和平可忒傷心了，“別說了meimei，越說越想哭?！?/br>
    到醫(yī)院，周啟深醒著，醫(yī)生剛給他做了檢查，停了兩種藥，身上的監(jiān)測儀也能撤了。沒有這些五顏六色的管子，病床變得清爽，周啟深總算不太像個病人。

    顧和平連病房都沒進(jìn)，站在門口吆喝了一嗓子，“那啥，媳婦兒給你安全送到，走了啊，我晚上還有飯局。”

    趙西音也站在那兒半天沒動，直到周啟深朝她伸出手，低聲說：“老婆?！?/br>
    趙西音捂著鼻子走到他床邊，一臉?gòu)珊┠樱跋訔壞??！?/br>
    話雖這么說，但手還是交到了他掌心。

    周啟深稍一用力，握住將人往身上帶，他吻了吻她的頭發(fā)，“辛苦了?！?/br>
    趙西音靠在他懷里，側(cè)臉枕著他的鎖骨，磕著有點(diǎn)疼。但她不吭聲，靜靜感受了一會兒，好像只有這種真實的觸碰，才能確定，他是真的沒事了。

    趙西音不再提那些肺腑之言，不再表達(dá)失而復(fù)得的激烈情緒，他活著，他還在，比什么都重要。

    她的食指蜷曲著，指尖刮著他掌心，有搭沒搭地說：“誒，周啟深，你這個孩子很不好伺候啊。這些天反應(yīng)好大，聞見味兒就想吐，昨天我爸做了紅燒rou，我吐了三次。太折磨人啦?！?/br>
    周啟深“嗯”了聲，“我以后揍他?！?/br>
    “我還特別犯困，剛剛坐和平哥的車來醫(yī)院，我都能睡著?！?/br>
    “好，我?guī)湍懔R死顧和平?！?/br>
    趙西音仰起頭，不滿道：“和平哥人很好的，你莫名其妙罵他做什么？”

    周啟深點(diǎn)頭，“行，不罵他，明兒我給他發(fā)紅包。”

    趙西音樂了，“是不是我說什么你都答應(yīng)吶？”

    “是?！?/br>
    “那我要跟你離婚?！?/br>
    周啟深把她箍緊了些，“這個不答應(yīng)。”

    趙西音撐起身子，眼里是盈盈秋水，一動不動地看著他。幾秒之后，眼里涌起微微潮意，小聲問：“不會再有下次了吧？”

    周啟深與她額頭相抵，沉聲說：“不會，我保證。”

    當(dāng)天下午，他的活檢報告出來了，安然無恙。

    趙西音這才敢把周啟深做手術(shù)的事告訴趙文春。年近六十的趙老師當(dāng)場就哭了，邊哭邊罵，說這孩子太任性，太死扛。

    趙西音壞著呢，還把趙老師罵他的話錄了語音發(fā)過去。周啟深說：“從小到大，沒人叫過我孩子。讓爸多罵幾句，中聽，舒坦，高興！”

    趙西音真無奈了，什么癖好，真夠變態(tài)的。

    第七天，周啟深做完最后幾項檢查，終于被批準(zhǔn)出院。

    他不準(zhǔn)顧和平和老程搞什么慶祝儀式，因為趙西音的反應(yīng)越來越大，孕吐特別嚴(yán)重，嚴(yán)重到刷個牙都能干嘔不止。

    周啟深借著養(yǎng)身體之名，干脆把工作都帶到了家里。還問了好幾個婦產(chǎn)科專家，孕吐沒辦法，只能熬過頭三個月。周啟深就買了本日歷，過一天，撕一頁，天天倒計時：

    距離小周周滿三月還有27天。

    趙西音笑死了，“哪有那么嬌氣，我都沒你這么緊張。吐就吐唄。吐著的時候，我反倒安心?！?/br>
    說漏了嘴，趙西音立刻反應(yīng)過來，笑意就這么收斂回去，眼神逃避地不去看周啟深。

    這一剎，周啟深心如刀割。

    他知道，趙西音這是心有余悸，是害怕。她記著他們的第一個孩子，來得無人知曉，走得悄無聲息，給了她一場最痛的告別。她怕重蹈覆轍，所以寧愿經(jīng)歷這些難受的反應(yīng)，至少證明孩子是真實地待在她身體里。

    周啟深沒有猶豫，立刻給了她一個擁抱，他啞聲說：“西兒，別怕，我們的孩子會好好的?！?/br>
    趙西音閉上眼，十指掐進(jìn)他的肩，沉默許久，應(yīng)聲：“好，我不怕?！?/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