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纖阿討論了一下政事。見玉纖阿談吐清晰、見解不淺，眾臣都有些驚喜。

    夜里，玉纖阿才坐馬車回到燕王府。

    夜涼如水，月明風(fēng)清，梧桐樹影婆娑搖動，玉纖阿行在院中，身影纖長孤寂。

    成渝這才低聲問：“沒有尸首，只是天子給的一個說法，未必可信?？梢页雎逡惶?，親自去尋公子，弄清真相？”

    玉纖阿搖頭，輕聲：“不必。你的責(zé)任是保護(hù)我的安危，公子身邊有呂歸，他武藝遠(yuǎn)勝于常人。若呂歸都沒有消息，我們不必想太多。”

    成渝皺起的眉微松動。

    他不安地低聲：“或許你說得對，公子并沒有死，這只是計(jì)謀?！?/br>
    玉纖阿輕輕嗯一聲：“無妨，不論飛卿如何，我該做的事，都不會停下。”

    --

    玉纖阿穩(wěn)定了臣子們的情緒，又穩(wěn)定了成渝這樣的人物的情緒。燕王府邸上下因玉纖阿的堅(jiān)定，而相信燕王一定是另有計(jì)劃，他們不必?fù)?dān)心。

    夜深了，玉纖阿回到自己的房舍。

    關(guān)上門，點(diǎn)上燈燭。她讓侍女們退下，一人彎身，從一黑匣中翻出一卷書。其中有范翕給她寫的信，也有她昔日給范翕寫的信。她將這段時間給自己寫的信重新讀一遍，從字里行間猜他的狀況。她又拿出自己曾寫給他、被他收起的信件。

    讀起這書信，便仿佛見到昔日二人于燈燭下伏案寫書的樣子。

    玉纖阿捧著竹卷站起來，她卷著竹簡，在屋舍中踱步。

    幾多焦慮，幾多難言。

    她來回地踱步，手指不斷地?fù)崦种械臅拧?/br>
    她在心中說無妨，無妨。

    他一定沒事的。他出洛前就知道衛(wèi)天子不安好心，他會提防的；且她之前給他寫過信，也提醒過他衛(wèi)天子和齊國要對付他。范翕不是傻子，他已經(jīng)察覺到，他必然小心。

    可是玉纖阿焦慮。

    若是他大意了呢？若是他突然犯了病，神智恍惚，記不清楚事情了呢？若是他自大了，急功近利了，中了敵人的計(jì)呢？

    若是傳舍傳信太慢，她的信還沒有交到他手中，范翕沒有看到她的提醒呢？

    如果他……真的死了呢？

    帷帳紗簾飛動，玉纖阿捧著卷軸，在屋舍中來來回回地踱步。她染上了范翕一樣的毛病，心中不安時、驚恐時，就要來回踱步，就要百思百慮。玉纖阿穩(wěn)定了旁人的情緒，可誰來穩(wěn)定她的情緒？誰來讓她不要害怕？

    玉纖阿告訴自己無妨、無妨。

    范翕一定沒有死。

    而即便他死了……也無妨。

    她還是會為他報(bào)仇，為他除掉衛(wèi)國和齊國。她的計(jì)劃不會因此發(fā)生變化，她若是愛他……就仍是，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女郎來來回回地踱步。

    良久，她忽然捂唇，一絲紅血從唇角滲了出來，落在了手心。玉纖阿俯眼望著自己吐了的這口血，某一瞬間，她眸子潮濕，忽然體會到了范翕吐血時的心情——

    她夫君每次難過時，該有多絕望。

    玉纖阿臉色蒼白，垂下的長睫顫抖。她握緊拳頭，又不動聲色地將喉間血咽下，將唇角的血跡擦干凈。

    她情急之下吐了血，但她知道自己身體很健康，并沒有任何事。不過是……心焦而已。

    然她仍要幫范翕繼續(xù)撐下來。

    --

    北荒之地，九夷偏南的部落帳篷，燃起了重重大火?；鸸庀碚菰?，無月之夜，黑壓壓的軍隊(duì)包圍九夷。趁九夷不備，開始了黑夜中的這場無聲殺戮。睡夢中的九夷人不知發(fā)生了什么，就被突然闖入的大衛(wèi)軍人所殺。

    大火沖天。

    烈焰灼人。

    呂歸帶著軍隊(duì)相迎，被血染紅的殺戮場中，他終于等來了從火海中走出的青年公子。

    衣黑，面白，戴著黑斗篷，將瘦削清逸面容遮得朦朧。

    呂歸迎上去：“王上！我們拿到證據(jù)了……”

    斗篷下面容清雋的青年，自然是范翕。他親自走一趟九夷，把自己當(dāng)成階下囚去遭了一趟牢獄之災(zāi)，若是什么收獲都沒有，未免讓他震怒。

    范翕淡淡地嗯一聲：“我們走?！?/br>
    呂歸看眼身后的殺戮場和火海，遲疑：“這些人……都?xì)⒈M么？”

    范翕面容藏在黑暗中，陰冷如毒蛇，他笑得輕柔又病態(tài)：“當(dāng)然。九夷非我族類，沒有了利用價(jià)值，當(dāng)然該殺盡?！?/br>
    他幽幽道：“九夷不滅，我心難安啊。”

    呂歸打了一個哆嗦。

    他擰著眉，看了眼旁邊的范翕。

    黑暗像是范翕的主場一樣，范翕在洛邑時還算正常，但殺戮一開始，就點(diǎn)燃了范翕骨子里的激動戰(zhàn)栗。他性格中本就有陰冷扭曲的一面，常年壓抑，因母親耳提面命。但母親已經(jīng)死了，沒有人能控制范翕。靈魂中那個魔王一般可怕的青年，早就醒了過來，睜開了眼，興奮又倦怠地凝視著這個修羅場。

    死的人越多，范翕越安心。

    呂歸雖明知這些異族人和齊衛(wèi)聯(lián)盟，確實(shí)該殺，但范翕這般殺人不眨眼、越殺越興奮的行為……仍讓呂歸生起警惕。

    提醒自己不可惹到范翕。

    呂歸再問：“接下來我們?nèi)ツ睦铮俊?/br>
    范翕噙笑：“去齊國?！?/br>
    他幽幽道：“齊王還不知道和他合作的九夷這個部族被滅的消息吧？我們?nèi)R王都，給齊王一個驚喜。我之前和齊國一公子交了朋友，他很喜歡我這個朋友，當(dāng)很歡迎我去他家中做客的?！?/br>
    呂歸：“……”

    范翕這語氣低悵、目中帶著惡意笑容的樣子，看著真是危險(xiǎn)。

    卻是范翕上了馬，突然想起一事，提醒呂歸：“玉兒是不是還不知道我假死的消息？傳信給洛邑吧，讓她莫要驚懼擔(dān)憂。”

    范翕喃喃自語，語氣幽幽而悵然：“我可不能讓玉兒擔(dān)心?！?/br>
    --

    洛邑中的消息，仍是燕王已逝。

    成容風(fēng)姐弟二人為此擔(dān)心玉纖阿，成宜嘉更是提出要來燕王府住，陪玉纖阿兩日。玉纖阿以“jiejie坐月子，不宜憂心”為由，拒絕了成宜嘉；又以“處理燕王府內(nèi)務(wù)”的理由，拒絕了成容風(fēng)要接她回成家住兩日的建議。

    玉纖阿自然不想和成家姐弟二人走太近，她現(xiàn)在忙著殺衛(wèi)天子、報(bào)復(fù)衛(wèi)國一事，整日和范翕的手下人馬私下見面，制定計(jì)劃。若是成家姐弟摻和進(jìn)來，自然不方便玉纖阿行事。

    成家姐弟見meimei情緒尚好，在得知范翕已逝的消息后，玉纖阿并沒有悲痛至極，兩人意外時，又有些寬慰，便放心讓玉纖阿仍住在燕王府。

    玉纖阿自然想讓成家攪和進(jìn)來，要自己的哥哥幫自己復(fù)仇。但是現(xiàn)在還不是機(jī)會……她還要等最合適的機(jī)會。

    然而衛(wèi)天子等不下去了。

    衛(wèi)天子再三確認(rèn)范翕被九夷所擄，必死無疑后，就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