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碑前，摘下手套，仔細(xì)擦干了照片上的水霧，貼上唇輕輕吻了吻冰冷的石碑。

“我來看你了，生日快樂。”

林蕓從包里拿出一個盒子遞給蘇又榆：“這是蘇林以前用過的。”

蘇又榆扯下手套，打開一看，是一把黑色的十孔口琴。

蘇銘站起來，拿過口琴，手指慢慢拂過琴身的每一處，好像想從上面抓住一絲往日的痕跡。

三人靜靜站在墓前，也沒人說話。

過了好一會，蘇銘才舉起手中的口琴湊到自己唇邊。他的手指已經(jīng)被凍得發(fā)紅，嘴唇成了烏紫色。

口琴好久沒用，剛出來的音帶著鈍拙和晦澀之感。

蘇又榆閉上眼，能感覺到獵獵寒風(fēng)刮過自己的臉龐，帶動著額發(fā)和全身的細(xì)胞。

蘇銘吹的這首曲子譯成中文叫。

一首午后小曲，悠揚(yáng)、愜意、雋永，不知道是不是口琴音質(zhì)的原因，還有一團(tuán)散不開的濃重厚實(shí)的思念。

蘇又榆仿佛能看到午后的陽光穿過層層疊疊地綠葉，在自己臉上灑下斑駁的光影。

他好像透過時光，看到了兩個少年青春飛揚(yáng)的樣子。

下山的時候，林蕓說：“你父親想看看小榆?！?/br>
蘇銘沒回答，只是看著蘇又榆讓他表態(tài)。

蘇又榆點(diǎn)了點(diǎn)頭。

他很久沒見過蘇申了。這些年只有林蕓時不時會出現(xiàn)。

蘇申比起記憶中的樣子，蒼老了不少，頭發(fā)斑白，連濃密粗獷的眉毛也染上了霜色，沉著臉，依舊不愛笑。

他倚靠在床邊，沒有正眼看蘇銘，只是拍了拍床沿，對著蘇又榆說：“坐過來讓我瞧瞧。”

蘇又榆走過去坐下，對上他有些渾濁的眼睛。

他從被子里伸出胳膊捏住了蘇又榆撐在床邊的手。

他的手粗糙、干燥，帶著熱意。

“和你父親挺像，就是沒他高?！闭f完他扭頭咳了兩聲，林蕓趕緊替他拍背順氣。

“什么時候走？”他緩過來又問。

“下午的飛機(jī)”，蘇又榆忍不住也回捏了一下他的手，他的手讓蘇又榆很喜歡，寬大又厚實(shí)，“你的病還沒好嗎？”

“好多了”，他淺淺笑了笑，帶起臉上一道一道的法令紋，“過年回這來，我給你包壓歲錢?！?/br>
蘇又榆點(diǎn)了點(diǎn)頭。

他忍不住又抽出一只手摸了摸蘇又榆的鬢角：“你和你奶奶出去，我和蘇銘說會兒話。”

蘇申說奶奶這個詞的時候，蘇又榆還有些沒反應(yīng)過來。這個詞對于他來說，太過陌生。

他從小很少感受到年長的人帶給他的溫柔和關(guān)懷。包括以前的方嬸兒，即使對他那樣差，他也忍耐了下來，一方面他想靠近一切和他父親有關(guān)系的人和事，一方面，他又覺得這種年長的人能帶給他某一方面的安心。

他和林蕓坐在走廊的椅子上。

“謝謝你能原諒我。”林蕓說。

“我父親很喜歡你們”，蘇又榆垂著頭擺弄自己的手套，“他肯定不會怪你們。我也不會?！?/br>
林蕓忍不住偏頭抹去了眼角的淚。

“我以后有機(jī)會會回來看你們的，你做菜很好吃?！彼州p聲說。

到C市的時候才下午五點(diǎn)，蘇銘說：“要不別去學(xué)校了，今天在家休息?！?/br>
蘇又榆搖了搖頭：“晚上要去上自習(xí)。”

末了他又說：“你陪我去剪頭發(fā)吧?！?/br>
剪完頭出門的時候他有些不習(xí)慣，他第一剪這么短的頭發(fā)，總覺得風(fēng)都灌到他腦袋里了。

忍不住拉起衣服背后的帽子蓋上。

“擋住干什么”，蘇銘笑，“特別好看?！?/br>
他悶著聲兒：“有點(diǎn)不習(xí)慣?！?/br>
蘇銘嘆了口氣：“怎么你剪了個頭發(fā)，我就有種你長大了的感覺?！?/br>
“因?yàn)槲艺娴拈L大了?！碧K又榆輕聲說。

晚上體訓(xùn)隊(duì)在cao場集訓(xùn)，陳楠一個人在籃球館投了一會兒籃就覺得沒意思了，回更衣室換衣服時才看到“小魷魚很憂郁”的短信。

我回來了，也來學(xué)校了。

他低頭對著屏幕揚(yáng)了揚(yáng)嘴角，坐在休息櫈上回信息。

我剛打完球，請個假出來，我們?nèi)バ≠u部喝熱咖啡。我在樓底下等你。

不一會兒就有了回復(fù)。

好。

陳楠三下五除二換好衣服，就往教學(xué)樓跑。

隔老遠(yuǎn)就瞧見教學(xué)樓前一個瘦長身影，但他又不是很確定。

印象中小魷魚好像沒這么高，發(fā)型也對不上。

等到跟前了，他站在一米外愣了好一會兒。

小魷魚今天沒穿校服，裹了一件黑色長款呢大衣，他本來不矮，身材比例也好，今天一身顯高了不少，身形挺拔又修長。頭發(fā)剪得很短，只比圓寸長了一丟丟。露出了飽滿的額頭和漂亮的眉毛，那雙純澈迷人的眼睛顯得更加驚艷奪目，連脖頸都帶著優(yōu)美的弧度，襯得整張臉的五官更加精致立體。

更重要是以前那股沒長大的奶氣一下全沒了，渾身少年味兒。

陳楠回過神，笑意從嘴角漾開：“頭發(fā)剪了？很精神?！?/br>
蘇又榆眼睛彎了彎，眼角帶著笑，走過去，并肩和他一起往小賣部的方向走。

“我還怕你不喜歡。”你喜歡就好。

“很好看?！标愰滩蛔√鹗钟窒肴嗨^發(fā)，到半空又收回揣回了兜里。

他暗自笑了笑，總覺得小魷魚頭發(fā)一剪，就不是個小孩子了。

“蘇銘也回來了嗎？”陳楠問。

“嗯”，他又補(bǔ)充道，“不過他不來接我，放學(xué)我們還是一起?！?/br>
陳楠點(diǎn)了點(diǎn)頭：“這兩天怎么樣，今天都沒回我微信?！?/br>
“上午在山上，沒有信號，下山就去了醫(yī)院，然后就坐飛機(jī)回來了?！毙◆滛~事無巨細(xì)地交代。

陳楠：“醫(yī)院？”

“是我爺爺”，他怕陳楠不理解，“就是蘇銘爸爸，我們?nèi)タ纯此??！?/br>
“身體恢復(fù)得怎么樣？”陳楠問。

“挺好的”，小魷魚嘴角噙著笑，“過年讓我回去，還說要給我包壓歲錢?！?/br>
聽到這句帶著點(diǎn)稚氣的話，陳楠覺得踏實(shí)了不少，這才忍不住摸了摸他的頭：“沒以前好摸了，扎手?！?/br>
學(xué)校里能買到的所謂熱咖啡，就是速溶咖啡倒一次性杯子里用熱水沖泡的簡易版。

小賣部外面有幾排帶遮陽傘的小桌椅，冬天不避風(fēng)不擋寒。人坐那沒一會兒就神清氣爽，精神百倍，死掉的腦細(xì)胞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