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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夜想的人仿佛近在眼前,伸手一抓,只剩一手扎人的蒿草。 韓建國仰面躺下,任憑這蒿草把自己掩埋。 送江流到火車站,楊樹把沈雯娟幫他收拾的皮包遞過去,又遞給他一個信封。 江流打開一看,一摞錢。 “這是我給你的,家里給的和我給的不一樣,你以后還我,但現(xiàn)在一定拿著。”然后又從軍裝口袋掏出火車票,“要到哈爾濱轉(zhuǎn)車,要看好標(biāo)識,自己一個人出門,看好東西,電話我又給你寫在本上了,能打就打過來一個,報平安?!?/br> 拿著錢和票,江流有些手足無措,他終于感覺到了自己的任性,卻不知該怎么面對包容自己的楊樹。 “參謀長,還是有點生氣……”他故意說得很輕巧,語氣卻不輕松,“過兩天也就好了,一家人。”說到這兒,他不得以換了一種表達(dá)方式,“過春節(jié),怎么也要回來吧,老人畢竟年歲大了?!?/br> “楊……”江流想直呼其名,轉(zhuǎn)念一想感覺不太禮貌,平時當(dāng)面很少直接稱呼他,都是楊樹跟他說話,幫他問他囑咐他。 “就叫楊樹把,沒關(guān)系,”楊樹笑著提醒,眼中卻隱隱有淚光,“你mama當(dāng)年也是這么叫的。” 從他的眼睛里,江流好像看到了另外一個人。 月臺上都是離別的人們,有兄弟姐妹,有夫妻愛人,也有親子好友,卻唯獨沒有像楊樹和江流這樣,關(guān)系復(fù)雜到無法說清的人。 “韓建國給我打過電話,他很擔(dān)心你?!睏顦溥€是說出來了,“我知道他對你很重要,但我得提醒你,你已經(jīng)考上大學(xué)了,而他很有可能要在那個地方扎根下去。你要想清楚?!?/br> 就是因為想不清楚,才要去這一趟。 江流鄭重向楊樹道了別,上了火車。這是楊樹第三次送江流坐上北上的火車,這個當(dāng)年親手從漁村里解救出來的孩子,再一次被他送走了。 玉珍小心地把枚裂了紋的雞蛋拿起來,打在碗里,放了一點鹽,打散,趁著鍋里的油熱著,倒了進(jìn)去。 已經(jīng)不需要那么多糧食,自然也可以精簡耕地。韓建國打開春就忙著再分田地,連糧倉都廢棄了,各家自存,剩余的公糧就近放在了村里的小學(xué)校里。 他跟支書提議,應(yīng)該把村里更多能曬到太陽的地方改為耕地,這意味著居住用地也要重新規(guī)劃。為了說服一些年長的村民,韓建國專門開大會說明。搬遷開始后又忙得不亦樂乎,拆房、蓋房、搬家、開墾耕地,一刻也不得閑。 中午有時間吃飯,就到村委會吃一口,沒時間玉珍就給他送過來,看著他吃完了再回去。 高粱打了苞,耕地轉(zhuǎn)移的工程終于看到了成果。已是八月,雨水充足,老鄉(xiāng)自留地的瓜果已經(jīng)出形,大豆高粱也長勢喜人,路邊的花花草草郁郁蔥蔥,韓建國獨自一人叼著一根厭倦發(fā)呆。他已經(jīng)在地頭睡了一個禮拜,身上又臟又臭,終于可以回家休息了。 整個雙清山都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除了村東口那個院子。 江流下了火車,經(jīng)站長幫忙搭上一輛驢車。這段路他第三次走了,終于不是用腳走了。 到了村東口下了車,下意識就要掏錢,那老鄉(xiāng)愣是連個招呼都不打就揮著鞭子掉頭離開了。江流愣在原地,他有點不適應(yīng)農(nóng)村的生活了。 抬頭一看,以為自己一走錯了,可村東口的院子還是一點沒變,他遲疑著進(jìn)了院。院里的事物沒怎么變,就是掃把的位置換了,是韓東的習(xí)慣,放在了水缸邊。 進(jìn)了屋放下包,江流很熟練地先燒水。里屋還是一團(tuán)亂,天氣悶熱,屋里憋得臭烘烘的,他打開窗子,收拾起來。 那些講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的書攤在桌上,還有一些圖紙。衣服也是亂扔的,江流把臟衣服都堆到一個角落。 那本,從書堆里掉出來,江流撿起來,拂去了上面的塵土。 老遠(yuǎn)看到窗子開了,煙囪里還冒了煙,韓建國以為玉珍到屋里做飯了,心里有點不痛快,便加快了腳步。一進(jìn)門就念叨:“不是說了別在這兒開火嗎?我去村委會吃飯?!?/br> 灶臺邊上沒人,水壺還熱著,掀簾進(jìn)屋,江流正坐在八仙桌前,看著韓建國。 這場景再熟悉不過了,可一切早已時過境遷,韓建國以為自己又出現(xiàn)幻覺了,就木著臉想要走。門簾還沒放下,就聽到了一聲呼喚:“韓東?!?/br> 眼含淚水地回過頭,江流臉上無悲無喜地看著韓建國,他的白襯衫和剛來雙清山的時候一樣潔凈,眼角眉梢卻在不知不覺間添上了幾縷細(xì)紋。 日思夜想的人終于站在了自己眼前,韓東連句整話都說不出來了,他走近了記不,卻又不敢靠近,想開口叫一聲,張了嘴又發(fā)不出聲音。 “這個,拿回來了?”江流拿起那本破破爛爛的手抄詩集。 韓東心里一滯,回道:“軍管會接管革委會的時候,我拿回來的。” 看到只被撕了那一頁,江流輕笑了一聲:“還算保存完好?!?/br> 正在二人沉默的時候,門外的腳步聲清晰起來,玉珍一邊喊著“建國”,一邊端著飯菜進(jìn)來了,像回自己家一樣,連門都不敲了。 “怎么還燒上水了,到家里去喝啊?” 掀開門簾看到江流那張臉,張玉珍感覺背脊發(fā)涼,下意識地就想要跪下。她顫抖地把手上的飯菜放到桌上,跟韓建國站到了一起。 顯然不需要江流再去想清楚什么了,好像他一進(jìn)了看守所,養(yǎng)了幾天病,世界都變了。他看到玉珍抓著韓建國的手臂,并不覺得奇怪。那個人一直都叫韓建國,并不存在韓東這個人,是他江流,想多了。 他在狠心咬自己舌頭之前就想通了,都是滄海一粟。 翻找著那半炕的書,江流想著這一趟來得也算值,還能帶兩本書去學(xué)校,沒白來。 等待審判的兩個人看著他收拾著東西,尷尬地站在原地,韓建國終于要開口問問他身體好些了沒有,卻被玉珍搶了先。 “江流,你打我吧!”她上前一步,仿佛準(zhǔn)備赴刑場就義的革命志士,只是下巴收著,并沒有抬頭挺胸,她不敢看江流,“是我告發(fā)了你,是我拿走了詩集,是我害得你吃了那么多苦?!?/br> 手上還在收拾著,也不知道江流聽沒聽進(jìn)去。 “你別怪建國,和他沒關(guān)系,都是我,你要打要罵都隨你!” 江流突然想笑,又覺得哭笑不得,只是面無表情地哼了兩聲。 裝進(jìn)包里兩本書,他回過神,視線越過玉珍直接看向韓建國:“田嫂的梳子呢?” 韓建國在抽屜里找了一陣,找到后遞給了江流,接過來的時候聽到了聲“謝謝”。 見沒什么可帶走的了,江流收拾好了拎起包,仿佛是從一間空屋子里走出來,目不斜視地跨出院門,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