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不曾止住，染紅了半邊衣衫，他嘆了口氣：“也是硬氣，若是日后長大了，也當(dāng)是個好兒郎，只可惜生為了宋家人。”

    獄卒不解他話中之意，抬眼去看他，卻見大內(nèi)有人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過來找周謹(jǐn)：“大人，御史臺那幫書呆子在宮墻外作亂，督公要你立刻帶兵前去?！?/br>
    第18章 東宮

    周謹(jǐn)手搭在門上，緊握成拳，爾后將門狠狠地一摔，“八衛(wèi)九衛(wèi)并未征調(diào)到常州，找我做什么？督公不知我十二司只掌捕獄之事？”

    傳令那人道：“督公欽點的大人，大人自行意會?！?/br>
    周謹(jǐn)后覺后覺地明白過來，問：“讓我去拿御史臺的人？”

    那人頷首稱是，施然行禮告退：“督公靜候大人佳音。”

    傳令那人走遠，校尉迎上來，面色為難，小心翼翼問：“大人，帶多少人馬去？”

    “那幫呆子找的什么由頭？”

    校尉不小心咬了舌頭，“說是、是察院御史共同牽頭，要彈劾督公，說、說閹人當(dāng)政，國將不國，要陛下收回督公掌印之權(quán)?！?/br>
    “一群瘋子。”周謹(jǐn)氣不過，踹了墻一腳，年久失修的墻順勢掉了一塊，泥沙飄進周謹(jǐn)眼睛，周謹(jǐn)拿手揉了揉眼，“孟添益這老滑頭，人是沖著他去的，倒將我推出來收拾爛攤子，今夜若是出了事，日后御史臺的筆桿子便能將我戳成篩子！”

    校尉不敢接話，聽周謹(jǐn)紅著眼吩咐：“帶一個所去足夠了，幾個書呆子能成什么氣候？”

    校尉踟躕，周謹(jǐn)見他不走，盯他一眼，他才稟道：“回大人，恐怕不夠。”

    “察院御史一共才十五人，加上下屬能有一百人之眾？”周謹(jǐn)盯他一眼，“你同我說不夠？”

    校尉拱手，“御史臺確成不了氣候，但國子監(jiān)的學(xué)生們?nèi)珨?shù)到了，同跪請愿，要收督公掌印?！?/br>
    “這幫學(xué)生又吃飽了撐的跑來湊什么熱鬧？”周謹(jǐn)話剛問出口，心下已經(jīng)了然了，里頭還有位定陽王府的世子夫人，乃國子監(jiān)祭酒的千金，他啐了口，“一幫老東西，成天只知道躲在后頭行風(fēng)作浪?！?/br>
    周謹(jǐn)佩刀猛地一揚，將眼前的燈火劈成兩半，“帶上一半人馬，我倒要看看這幫書生能有什么能耐?！?/br>
    燈盞落到校尉腳下，滴溜溜打了兩個滾，校尉忙避開了，不敢再惹這位暴躁的爺。

    周謹(jǐn)?shù)綍r，宮墻之下，御史牽頭，學(xué)生附和，烏泱泱地跪了一片。周謹(jǐn)揮了揮手，北衙迅速將人群包圍起來，人群里起了sao動，但很快又平息下來，三百人之眾烏泱泱跪在雪地里，竟有種詭異的悲壯。

    周謹(jǐn)立在一旁看了好一會子，旁邊有個小黃門迎上來，“大人既來了，那便動手吧。陛下同太子殿下議事到巳時，眼下才剛歇下不久，這幫書生倒鬧起事來了，一會兒驚擾了陛下，大人與督公都擔(dān)待不起?！?/br>
    “這幫書呆子竟也如此會選時辰?！敝苤?jǐn)招呼手下人動了動，眼睛突地瞇成一條線，隨即又?jǐn)[擺手示意下面人稍安勿躁，親自走到那排御史前頭。

    為首那人心平氣和道：“還請大人讓遠些，我們跪的是陛下，不是閹人走狗。”

    周謹(jǐn)今夜被罵多了，那股子暴躁竟自己褪下去了，難得沒生氣，只是問：“都說察院御史十五人，前些時日去陪都的那位不也回來復(fù)過命了么，大人你們怎地少了一位同僚？便是要下獄，那也得共生死才好啊?！?/br>
    “東宮殿下有召，不敢不去，豈會是因為貪生怕死？”那人回了話，又道，“大人可別是糊涂了，御史乃言官，言官論政不入罪，除非革職，否則我等同僚便將在此死諫，請陛下收回那閹人的掌印。”

    “呸！”周謹(jǐn)切切實實地啐了口，“早干什么吃了？那幫閹人坐大的時候怎么沒見你們御史死諫？若你們這場死諫的把戲早上個七八年，哪有那群閹人騎在你們頭上作威作福的今日？”

    那人面不改色地抹了把唾沫星子，神色平靜，緩緩道：“當(dāng)日御史臺羽翼未豐，不敢與之爭高下，今日死諫，倒也為時未晚?！?/br>
    “為時未晚？”周謹(jǐn)“呵”了聲，“是，陛下給你們御史臺面子，如今你們御史臺面上瞧著風(fēng)光，言官議政不獲罪，糾察百官，風(fēng)聞彈人，先斬后奏，滿朝文武哪個不懼你們?nèi)?？?/br>
    “但實際上呢？”周謹(jǐn)忽地笑了笑，“你們遞上去的折子是誰在批？那印掌在誰手中？文人清高，怎當(dāng)日不以死相諫？甘將閹人送上高位，如今又來后悔不已。為時未晚，真是笑話！”

    “大人此言差矣。如今常州有潰敗之勢，理應(yīng)速速再派良將出征，將那反賊阻在常州城外?！蹦侨舜罅x凜然，望向朱紅宮墻，“但那閹人在做什么？明知端王從未帶過兵，卻將端王推出去御敵，為的是什么？還不就是為著端王一敗，陛下為著棠棣之情必會震怒，宋家便是法力通天那也回天乏術(shù)，定難逃一死！內(nèi)憂在前，閹狗卻還在如此算計，置江山社稷于何地？”

    “呵，”周謹(jǐn)冷笑了聲，“我說怎地今夜諸位御史大人和這群百無一用的書生都如此勤快，這都快到子時了，此刻跑來請命。原來是端王再敗的消息傳了回來，宋家滿門的命，眼看著便誰都保不住了，這才跳出來死諫。御史大人，你敢斷定那宋嘉平到底不是反賊？如今大義凜然地跑來以死請命，還不就是怕宋家一滅，那宋嘉平保舉的周林佐又反了，天下軍權(quán)盡數(shù)歸于北衙，內(nèi)閣手下拿不出一點兵力。御史大人，諸位與那閹人，到底誰更高尚？”

    那人辯駁，“大人勿要血口噴人，定陽王掌軍權(quán)十余年，平十亂收三屬國，從無異動，斷無辭官之后再行謀反的道理。我看大人身居北衙，存了心要定陽王倒才是事實吧？”

    周謹(jǐn)盯他一眼，“是否反賊那還要審了才知?！?/br>
    那人尚未及答話，周謹(jǐn)目光已看向了他身后的學(xué)生，忽地笑了，笑聲拖長，回蕩在這寂夜里，“還有你們這幫不知天高地厚的學(xué)生！宮城請愿，你們倒是大義凜然得很！你們知不知言官議政不獲罪，你們卻沒有這等金子鑄的護身符！”

    周謹(jǐn)手下的人圍近了幾步，那幫學(xué)生慌亂起來，離周謹(jǐn)最近的那位忽地振臂一呼：“我等無需護身符，也敢以死相諫，閹人當(dāng)政，國將不國，陛下被此等閹人蒙蔽，我等兒郎自當(dāng)將天下之愿上達天聽，以求道義！”

    身后的書生們同他高呼：“上達天聽，以求道義！”

    “上達天聽？”周謹(jǐn)諷刺地笑了，“就憑你們在這兒跪著么？”

    那書生漲紅了臉，連半句辯駁之話也說不出來，只得瞪大了眼睛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