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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去,自己吐出來的血,竟好似是紫色的。 暗器有毒! 他抬起眼,那暗處的敵人終于漸漸顯露身形,嬌小曼妙,卻是個女子。 *** 謝隨、秦念在島上吃的第一次晚飯,就是和全寺的和尚們坐一張大桌邊吃的。謝隨看菜里實在少鹽少油,忍不住探頭去看旁邊吃飯的和尚們。坐在他旁邊的正是獨腿的李鐵拐,彼莫名其妙地瞪了他一眼:“有飯就快吃?!?/br> 謝隨卻放下了筷子,搖搖頭:“吃不慣的飯菜,就像看不順眼的女人,怎樣也不能下口啊?!?/br> 李鐵拐嘿嘿一笑,“人間享樂,全都是夢幻泡影罷了?!?/br> “享樂是泡影,受苦自也是泡影,那我佛為什么說受苦就能成佛呢?”謝隨道,“如果一樣都是泡影,那還是享樂好些?!?/br> 一雙筷子在他的碗沿敲了敲,他看過去,便見到秦念無表情的臉:“吃飯就吃飯,哪來那么多廢話?!?/br> 謝隨只好又捧起碗,但仍忍不住小聲:“不能喝酒不能吃rou,成佛也沒什么樂趣。” “貧僧以前吃過人rou。”突然有人發(fā)話,謝隨望去,卻是那河間雙煞刀,法號并不知詳。那人將飯碗擱下,口唱佛號,低眉道:“人rou滋味,當(dāng)年得意,如今吃這素齋,卻覺也沒什么兩樣?!?/br> “吃人rou有什么了不起?!庇钟幸蝗碎_口了,“貧僧以前還賣過人rou,將人放在砧板上論斤約著——不過樁樁件件,都是罪孽罷了?!?/br> “在這里,不論是吃過人rou、還是賣過人rou,怎樣的罪孽,都沒有人在乎了?!庇腥藝@了口氣,“付出的代價,只是這輩子不再喝酒吃rou而已,這也太輕松了?!?/br> “咄!”坐在上首的無相方丈一聲暴喝,“食不言!” 眾僧連忙屏了聲息,垂首合十,立刻又默不作聲地扒起飯來。 謝隨看得好笑,心中實在已想出了一萬種嘲笑他們的妙句了,卻偏被無相這么一喝,弄得他妙句說不出口,好不甘心。他看向秦念,滿以為她也會笑的,卻見她神容悵惘,仿佛因為幾個和尚方才那一番顛三倒四的話,而受到了觸動一般。 這也太無稽了……謝隨心中沒來由地不爽,想著這個鬼地方莫不是有毒,一定要早些出去才行。 晚飯之后,無相讓謝隨、秦念分開入住寺內(nèi)兩間廂房,謝隨卻道:“我們同行同止慣了,不必分兩間房。” 無相道:“男女授受不親,這樣對秦姑娘的名聲——” “我還以為你這島就是世外桃源,全不用在乎這些了的?!敝x隨笑道,“但真是對不住了,比起貴寺的任何一位高僧來,我想還是我自己比較安全些?!?/br> 無相面色不快,“他們?nèi)际菙P絕紅塵的方外之人,你大可放心——” “方外方內(nèi),也都不過是一念間事?!敝x隨道。 無相不耐地?fù)]揮衣袖,“也罷也罷!東邊第二間,你們自去吧!” “你身為方丈,可不能太動肝火啊?!敝x隨語重心長地道。 無相重重地哼了一聲,“你倒是從來不動肝火,無論外間把你說成什么樣子,你都不在意?!?/br> “怎么可能不在意?!敝x隨笑道,“但是在意有用嗎?” “你再不回家看看,你家老太太就真的要死了?!?/br> 謝隨的笑容靜止在了臉上。 *** 推開房門,見房中只擺了一張窄床,床邊是一方矮桌,桌上供著燈火幽微的小佛龕。謝隨往前走近幾步,忽道:“我就知道鐘無相還是對我好的?!?/br> 他低下身子,伸手往桌底下掏了掏,便掏出來兩三只酒壇子,接二連三放在桌上。他又合掌對那佛龕拜了拜,“不好意思啊菩薩,實在是廟里的素齋太過難吃,我總需要點別的東西來補補力氣,您說是不是?” 他這邊自說自話,那邊秦念卻全沒出聲,只默默將被褥都鋪好,自己坐了上去閉目養(yǎng)神。 謝隨拿出兩只杯子,瞥她一眼,“不喝一口?” 秦念沒有理他。 謝隨嘆口氣,自將兩只酒杯都斟滿了,手中拿一只去碰了碰另一只,“干?!?/br> 秦念微微睜開了眼,便見窗外月光清冷,流灑在簡陋的室內(nèi),流灑在男人的半邊臉龐,流灑在他寂寞的眼睛里。他一個人執(zhí)杯飲酒,也不再與她說話,她卻終于忍不住開了口:“你到現(xiàn)在還不相信,安可期騙了你?” 謝隨停住了動作。 “他如果真想讓我們逃命,早該放我們出城去?!鼻啬罾淅涞氐?,“再不濟,也可以讓我們陪他一起迎戰(zhàn)絕命樓。最下等的做法,便是讓我們進了他的陷阱,還自以為他是為我們好。” 謝隨看向她。 “絕命樓我去過,高樓主雖然厲害,卻也不是厲害到無人能敵。說要取吹金斷玉閣一百條命,恐怕還是夸大了?!鼻啬畹恼Z聲漸漸低緩,“吹金斷玉閣何等地氣派,皇宮御物全由他進貢,天下的生意被他占了三分之二,卻來同你哭窮,說自己危在旦夕?再退一萬步說,絕命樓滅了吹金斷玉閣,朝廷那邊斷了大半的賦稅,能讓絕命樓好過?” 秦念的嘴角彎起一個微妙的弧度,“這自古以來,民不如官的道理,延陵侯——你不該比誰都深有體會么?” 夜已深了,寺院中響起了沉濁的鐘聲。伴著窗外吹入的寒風(fēng),有幾縷梅花的清香和著酒香,入喉便化成了苦澀。 謝隨微微地笑了,“可是王侯高爵,卻沒有做老百姓來得自由?!?/br> 秦念一聲嗤笑,“這天下有幾個人是真自由的。” 謝隨想,她真的變了啊。從前那個溫婉可人的小女孩,絕不會這樣,不顧他的痛苦而刨根究底、非要把他的陳年傷疤用鉤子刮拉出來細瞧的。 “他們說延陵侯謝季子是個忘恩負(fù)義有家不回的無行浪子?!鼻啬钜徽R膊徽5乜粗?,“是真的嗎?” 謝隨默默地抿一口酒,“旁的事我或許說不清楚,但這一件,卻是真的?!?/br> “為什么呢?”秦念追問,“就是因為做老百姓更自由?可是你為什么會身受重傷倒在洛河邊,又為什么會招來春雨鏢、白馬堂、那么多門派的追殺,你養(yǎng)育我長大的十年,我們一直都在東躲西藏不是么?如果不是今天你被他們叫破了名號,你這個身份還打算瞞我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