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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搖頭:“若不是看在花老板指點(diǎn)過蕙香的份上,班中也不可能收這個孩子。眼下只能這樣,憑他自己造化了,就算是還花家一個人情。我勸你也別花太多心思,白費(fèi)勁。”一日課畢,秦梅香領(lǐng)著那孩子回家上藥。問他痛不痛,點(diǎn)點(diǎn)頭,又搖搖頭。像是被打糊涂了。容色也未見什么變化,還是那副呆呆的樣子——倒是沒掉眼淚。晚上睡覺。秦梅香記起他那屋似是忘了灑驅(qū)蚊蟲的花露水,提著燈出門,卻在窗外聽到了一陣細(xì)小的聲音。斷斷續(xù)續(xù),是在背白天的戲詞。背到一半忘記了,要想半天,才能接上。這樣來來回回嘀咕了有十幾遍,終于把戲詞理順了。又一遍一遍從頭到尾地過,不知疲倦似的。聲音雖然細(xì)微,但是字正腔圓,極為認(rèn)真。這么也不知過了多久,才慢慢沒了聲音。秦梅香輕手輕腳地推門進(jìn)去,發(fā)現(xiàn)南哥兒靠坐在墻邊,已經(jīng)睡著了。秦梅香把他展平了放回床上,蓋上了被子。盯著那大腦門瞧了一會兒,忽然悄悄笑了。就這么著吧,他想,都說勤能補(bǔ)拙,想來老話總有它的道理。花雅南就這么留在了秦梅香身邊兒。秦老板因?yàn)閼z愛他,難免就多用心一點(diǎn)兒,想在科班學(xué)戲之余,給他吃點(diǎn)兒小灶。問他分行當(dāng)了沒有,愣了半天開始搖頭。這個筋骨,唱武戲是沒指望了。秦梅香聽他的嗓子,細(xì)細(xì)的,氣不是很足,這樣一來生行和花臉也夠嗆。反應(yīng)又慢,唱丑怕是也不成的??墒沁@也不成那也不成,難道唱旦就能成了么?楊師父早就有話:長的難看,唱不了旦。模樣是沒有的,骨架倒是生得很纖細(xì)??蛇@纖細(xì)也說不好是生來的,還是身體不好造成的。秦梅香愁了好幾日,最后狠狠心:既然送到自己身邊兒來,自然要教他自己的本行。都說女大十八變,男孩子也是差不多的。至少眼睛是大的,說不好萬一將來老天眷顧,能長開了呢?若實(shí)在不是這塊料,就讓他和小竇子一樣去學(xué)拉琴。若是琴也拉不成……那就托虞冬榮給他找個能學(xué)手藝的地方,學(xué)一門手藝。辦法多得是,怎么也不會讓這孩子以后餓死了。他自己向來是心定之人。注意拿定了,旁的便都不去想。從來他們學(xué)戲,是什么都要學(xué)一些的。然而學(xué)也有個先后,南曲,皮黃,梆子腔里,一般都是從南曲入門。因?yàn)槟锨w系規(guī)整,許多其他戲曲都是從中脫胎而來的。基本功練完了,就是學(xué)戲。既然是開蒙,向來從字少音簡的戲?qū)W起。于是把南曲腔的,對著南哥兒唱了一遍。唱過之后,就是一句一句地教。教了六七遍,還是記得顛三倒四。秦梅香是個不厭其煩的性子,倒是也耐得住。若是換了楊清涵,只怕當(dāng)場就要?dú)獾蒙戏俊?/br>這樣磕磕絆絆,艱難萬分地教完了,回去想著吃茶歇一歇。打了個盹醒過來,還見那孩子在院子角落的紫藤架子下頭默戲——他是真的肯用工的。梨園行說起來也就這么大,東家有點(diǎn)兒事兒,轉(zhuǎn)眼就透到西家去,不出幾日,大伙兒全知道了。有嘆氣的,有同情的,當(dāng)然還有幸災(zāi)樂禍的:說秦老板什么都好,就是眼神兒不好,撿個破石塊兒當(dāng)寶。楊清菡很快得了信兒,讓秦梅香把花雅南帶過去——這是要出手管徒弟的事兒了。秦梅香難得忐忑,把南哥兒梳洗得干干凈凈,通身換了簇新的衣裳。然而怎么梳洗也蓋不住那個醒目的大腦門兒。小玉蓉在邊兒上挺惆悵地出主意:“要么,給他貼個片子再帶過去?”片子就是旦角兒上臺時貼妝用的假發(fā),南哥兒剛開始學(xué)戲,還沒用上過那玩意兒。秦梅香嘆氣:“又不是上臺,算了?!?/br>小玉蓉提醒道:“若是師父不同意你留著他,那可怎么辦?”秦梅香搖頭:“車到山前必有路吧。”兩人叫車去了楊宅。楊清菡正躺在床上搖著檀香扇子敷黃瓜片兒。秦梅香牽著南哥兒的手進(jìn)屋,向楊清菡道:“師父……”楊清菡沒睜眼睛,伸出五指尖尖的手往自己身邊兒招了招,那動作活像引誘童子的女妖怪。南哥兒慢慢走過去,楊清菡摸到他的小肩膀,慢慢抬起身睜開眼。哪知道只看了一眼,就嚇得松了手,臉上的黃瓜片兒噼里噗嚕掉了滿地。秦梅香生怕他要發(fā)作,上前把南哥兒小心翼翼地抱住了。楊清菡憋了半天,神色仍然驚駭:“這是哪兒來的大眼賊?!”得,雅南的三字判有了:大眼賊。秦梅香忍不住語含責(zé)備:“師父!”楊清菡不理他,上手摸了摸南哥兒的額頭:“還有這大腦門子,掛個胡子就能演壽星老兒了?!彼傻溃骸拔矣浀没M山和他太太都挺俊的啊!”他沖著秦梅香,聲音壓低了:“不會是大街上撿的吧?”秦梅香站在南哥兒身后沖他拼命搖頭。小玉蓉打圓場道:“師父今兒氣色瞧著倒好……”楊清菡斜了他一眼:“胡說,臉都嚇白了。話說你那彩樓配練得怎么樣了?別到時候讓外人說我楊清菡教徒弟時藏私。”小玉蓉老實(shí)道:“練著呢,今兒過來,就是想讓您再給看看?!?/br>楊清菡點(diǎn)頭:“那還等什么?現(xiàn)在就來吧?!边@是把秦梅香和南哥兒晾在一邊兒了。秦梅香也不生氣,抱著南哥兒聽小玉蓉唱戲,又聽楊清菡指點(diǎn)小玉蓉眼法和指法。小玉蓉有幾次看著秦梅香欲言又止,被楊清菡呵斥過去了。直到一出戲完事兒,楊清菡才滿意道:“這樣才像話?!?/br>這是含蓄地表示,秦梅香帶過來的孩子,不像話。秦梅香也不氣餒,替楊清菡利落地泡了一壺新茶,把茶盞端到他跟前兒:“您叫我?guī)细鐑哼^來,想來是打算給他指條路?”楊清菡喝了他一杯茶,臉色略好了點(diǎn)兒:“老竇想得美。他是經(jīng)年的黃鼠狼成了精,想借著我疼你,愛屋及烏也疼疼這個小崽子。他也不想想,祖師爺?shù)娘埻胍沁@么好端,各大科班的門檻還不早就叫人踏破了。”他放下茶盞,挑剔地打量著方雅南:“說說,會唱什么呀?”“才開蒙呢,天官賜福都沒教完。”秦梅香答道。“唱兩句來聽聽吧?!?/br>等了好一會兒,才聽見南哥兒慢吞吞地開了口,聲兒不高,但是字正腔圓的,而且也不知道怯場。秦梅香心中安慰:他竟然沒有錯詞忘詞。楊清菡下了床,繞著他來來回回地瞅,捏捏腰,捏捏腿,又掰掰那小手指頭。南哥兒不為所動,照舊唱自己的。這孩子的心倒是很定的。楊清菡等他唱完,露出了有些惋惜的神色:“乍一瞅沒個看,這么一聽,倒也沒有資質(zhì)太差。只是這長相……”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