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般出手，在朱利亞諾躲避前拈起年輕人的一縷頭發(fā)。

“你的頭發(fā)是天生的還是染的？”

朱利亞諾不喜歡刺客碰他的頭發(fā)，那動作就像貴婦人愛撫心愛的小寵物。他又想惡語相向，但及時忍住了，于是僵硬地回答：“天生的，怎么了？”

“你需要喬裝打扮，首先是頭發(fā)。你的頭發(fā)太顯眼，必須染掉，或者洗回原來的顏色，又或者你想全部剃光？”

約德諸城邦現(xiàn)在流行染發(fā)，但凡追逐時髦的人都會把頭發(fā)染得五顏六色。可朱利亞諾卻不大喜歡，或許是因為他的發(fā)色本身就很鮮艷。約德人很少有紅色頭發(fā)。

“……對了！為什么我不能像你們緘默者一樣戴面具？”朱利亞諾靈光一現(xiàn)，“戴上面具，誰都認不出我了！”

刺客沒說話，但朱利亞諾聽見面具下傳來低沉的笑聲。那些最矜持的貴族在劇院里被滑稽戲逗樂時，發(fā)出的就是這種聲音。

第6章煉金術(shù)士的店鋪

“你笑什么？”

刺客放開了他的頭發(fā)。

“你的劍術(shù)怎么樣？”

朱利亞諾不明白刺客的問題之間有什么聯(lián)系?！皠πg(shù)是每個貴族子弟的必修課，我當(dāng)然……呃……”他想說“我當(dāng)然不差”，但面前的刺客能以一己之力瞬間擊殺數(shù)個敵人，他哪敢在劍術(shù)大師面前不自量力。于是他急忙改口：“當(dāng)然沒有你那么精湛?！?/br>
“緘默者是武器?！贝炭秃鋈粵]頭沒尾地說。

“什么意思？”

“約德城邦從不把緘默者看作是人，而是當(dāng)作武器。城邦的每一條街道都是販?zhǔn)畚淦鞯纳啼?。如果一個人用刀殺人，人們并不會怪罪刀。但是折斷一把刀又不犯法。等城衛(wèi)隊的搜索范圍擴大到下城區(qū)，他們就會無差別攻擊每一個戴面具的人。緘默者個個武藝高強，只要過上幾招就知道此人是個貨真價實的刺客。然后雙方會收起劍，禮貌地互打招呼，裝作剛才什么也沒發(fā)生過，各走各的路。但你不行。”

以朱利亞諾的劍術(shù)，絕對無法對抗一整隊守衛(wèi)，恐怕交手的第一回合就會被亂刀砍死。

“所以你要我喬裝打扮？”朱利亞諾摸摸自己的頭發(fā)。

“對。先找個地方染了你的頭發(fā)。”

“現(xiàn)在？”

“等到晚上?！?/br>
說完，刺客起身離去。朱利亞諾不知道他要去哪兒，也不想知道。刺客總是這么來無影去無蹤。只要不出賣自己，他想去哪兒都無所謂。年輕人爬上床，一只手捂著傷口，另一只手枕在腦袋下面，瞪著發(fā)霉的天花板。他待在這座逼仄的小屋里，不知道外面的一切情況。昨天被刺客殺死的那伙追兵，想必已經(jīng)被發(fā)現(xiàn)了吧。他們知道他逃向何處，他們很快就會來搜查下城區(qū)。昨夜逃亡時，許多人都見過他的臉，其中肯定有人記憶猶新，會把消息賣給總督，換取豐厚的獎賞。這間小屋馬上就會暴露。他必須換一個更安全的藏身之處！可是哪兒才是“安全”的地方呢？總督令下，整座城市都會與他為敵。辨清自己無辜之前，他就會首先喪命。除非離開梵內(nèi)薩……但他能去哪兒呢？他沒有別的親朋好友可以依靠了。就算有，他怎知道他們不是費爾南多·因方松的同謀，或者是和表兄一樣的叛徒，正等著他羊入虎口？比起那些分不清真心假意的親戚，他倒是更愿意相信這個素不相識的緘默者。刺客若要出賣他，早就去城衛(wèi)隊通風(fēng)報信了，哪會幫助他。但他心里又有些信不過刺客。父親曾說過，與人交往要光明磊落，堂堂正正，可他連刺客的面都沒見過，更不知道他的名字。這樣的人，當(dāng)真可信嗎？

黃昏時分，刺客回來了。他再度更換了面具和衣著，帶回晚餐和一件連帽的黑色斗篷。朱利亞諾草草享用過簡陋的晚餐，刺客命令他穿上斗篷?！安灰寗e人看見你的臉?！贝炭驼f，粗魯?shù)乩鸲放耧L(fēng)帽，兜住朱利亞諾的頭。

“我什么都看不見了！”朱利亞諾抱怨。就算是為了遮擋面孔，也不可能拉得這么低！他撩起風(fēng)帽，將其調(diào)整到合適的位置，保證自己至少能看清腳下的路。刺客對他的舉動沒發(fā)表什么意見。朱利亞諾不知他是否同意自己這么做，于是稍微撩起風(fēng)帽邊緣，望向刺客。

然后他嚇得把風(fēng)帽整個兒拉下來擋住眼睛。

刺客摘下了面具。

他的相貌遠比朱利亞諾想象得要年輕和……英俊。朱利亞諾原以為他身手這樣好，定是位飽經(jīng)風(fēng)霜的老練劍客，滿臉不修邊幅的胡茬，或許臉上還有幾道猙獰刀疤。但刺客非常年輕，或許比朱利亞諾大不了幾歲，白金色的長發(fā)隨意扎成一束，配上他華麗的衣飾（雖然八成不是他自己的），說是個紈绔子弟也不為過。這樣一個人應(yīng)該出現(xiàn)在衣香鬢影的舞會上，朱利亞諾難以想象他竟會戴著面具行走在暗夜中，雙手沾滿獵物的鮮血。

他偷偷將風(fēng)帽向上拽了拽，從布料邊緣偷偷打量刺客。每當(dāng)刺客發(fā)現(xiàn)他偷窺的目光，他便立刻低下頭，假裝自己什么也沒干。

“你……為什么不繼續(xù)戴著面具？”

“對于我們將去的地方來說，那樣很可疑?！贝炭驼f。

“我們要去哪兒？”

“跟我來。”

刺客一馬當(dāng)先，朱利亞諾緊隨其后。出門后，刺客將面具掛在門口的一根突出的釘子上。朱利亞諾不解地望著他。刺客聳聳肩：“意思是‘暫不使用，如有需要，盡管取走’?！?/br>
“其他的緘默者會到這兒來？”

“這是一種準(zhǔn)備，和禮貌?！贝炭驼f。

朱利亞諾一頭霧水。不過刺客并不打算同他詳細解釋。他們再次進入雜亂骯臟卻又亂中有序的窩棚之中。這回，他們路上沒遇到什么人，然而朱利亞諾總覺得有許許多多的眼睛在暗中窺伺他，即使他身披黑斗篷，幾乎與黑暗融為一體，在那些機警的目光之下也無所遁形。朱利亞諾忍不住快走幾步，緊緊跟住刺客，甚至膽怯地拽著刺客的衣角，像個生怕自己走失在陌生之地的孩童。

他們離開窩棚，走上下城區(qū)的一條街道。它布滿泥濘，污臭不堪，與上城區(qū)整潔優(yōu)美的大街有云泥之別，但好歹能供兩輛馬車并排行進，這在下城區(qū)已經(jīng)算得上“富麗堂皇”了。街上開著幾家破落的商鋪，個個大門緊閉，還上了好幾把鎖，窗戶中一片漆黑。然而其中卻有一家店仍點著燈火，敞開大門，歡迎來客。門上掛著牌匾，寫著“芳香湯劑”，旁邊畫著一個小瓶子，里面盛有粉色的液體。

“煉金術(shù)士的店鋪？”朱利亞諾小聲問。上城區(qū)也有煉金術(shù)士，出售香水、草藥、蜥蜴牙齒掛件之類的玩意兒，但他們的店鋪遠比面前這家“芳香湯劑”美輪美奐得多。而且“芳香湯劑”聞起來沒有一絲“芳香”，倒是有股隱隱約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