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為何要幫助你們？”

恩佐沉吟片刻，從口袋中掏出一枚硬幣，丟給朱利亞諾：“去街尾的店里買一包糖果回來?！?/br>
“……??？”朱利亞諾接住硬幣，茫然地看著刺客，“糖果？”

“快去?！?/br>
他明白了。恩佐故意支開他，不想讓他聽到接下來的談話。他很不滿。有什么是他不能聽的？恩佐難道信不過他？但轉(zhuǎn)念一想，恩佐行事總有他的道理，從不做無意義的事。于是年輕學(xué)徒將硬幣揣進(jìn)懷里，貓一樣悄無聲息地離開房間。樓下的老板娘一邊哼歌一邊擦洗杯盤，壓根沒注意到一道影子從自己身邊溜過。

恩佐站在窗邊，遙望朱利亞諾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中。西南方的天空灰蒙蒙的，烏云壓了過來?？煜掠炅?。雷希心不在焉地品嘗新鮮果汁。

“開誠布公吧，”恩佐頭也不回地說，“您出現(xiàn)在這兒絕非巧合。您跟蹤我們。”

“沒那回事。您想多了?！?/br>
“您到底有什么目的？”

“我是個書寫傳奇的吟游詩人，哪里有故事，哪里就有我。”

“贊諾底亞會發(fā)生什么故事嗎？”

雷希用杯子遮擋嘴巴，但恩佐從他的眼睛中看到了笑意。

“我似乎已經(jīng)置身其中了?！?/br>
恩佐在他面前坐下，從衣服中拉出他的圣徽。他解開鏈子，將圣徽平放在手掌上。“諸神在上，我不會說謊，您大可以相信我的誠意?！?/br>
“我是個不信者?！?/br>
“是嗎？”

雷希笑了笑，沒有作答。

“回到最初的問題上吧。您幫不幫我們這個忙？”

“那我也只能說：我為何要幫你們？”

“所有的錢都?xì)w您，我還能另外支付一筆?！?/br>
“錢財于我沒有多大意義。”雷希傾身向前。他的笑容讓恩佐聯(lián)想起毒蛇?！拔抑滥銈兊哪康摹Ｄ銈冏叩侥膬?，哪兒就會遍灑鮮血。你們以死亡為生?！?/br>
“殺戮是我們的工作。您只需要幫我們混進(jìn)去就行了?！?/br>
“但我會被當(dāng)成你們的幫兇?！?/br>
“您不會?！倍髯艉V定地說，“因?yàn)槲覀儾粫蛔プ〉摹！?/br>
“永遠(yuǎn)別以為自己能預(yù)知一切，生意人?！?/br>
“您書寫傳奇，跟我們在一起，您能親眼看到故事是如何發(fā)生和結(jié)局的?！?/br>
雷希放下杯子，十指指尖相碰?！坝⑿鄄庞袀髌?。你們不是英雄。你們只是殺手。你們沒有什么傳奇?！?/br>
恩佐突然覺得掌中的圣徽變得沉重不堪。

“那么您想要什么？”

雷希好奇地望著他的圣徽，似乎想摸一摸，但又猶豫了?！拔沂莻€不信者，我很想知道，您和您所謂的‘諸神’真的有交流嗎？”

“當(dāng)然?！?/br>
“您的神是怎樣的神？我讀過愛麗切·伊涅斯塔的著作……啊，她真是位有趣的人。她說殺手就像一樣工具，一把武器，一個人用刀殺了人，應(yīng)當(dāng)受罰的是這個人，而非他的刀。所以刺客殺了人，也不應(yīng)當(dāng)受到懲處。但是愛麗切也說，殺人者應(yīng)當(dāng)受罰，折斷一柄刀則不用。所以殺死刺客的人不應(yīng)當(dāng)以殺人罪懲處。你們又是怎么想的呢？你們的哲人也好，神明也罷，根本沒有把你們當(dāng)成‘人’，而是當(dāng)作一件趁手的工具，隨意使用，隨時丟棄。這樣的哲人，你們還愿意尊崇她？這樣的神明，你們還愿意侍奉祂？”

恩佐眸子一黯：“這個問題，古往今來已經(jīng)有很多人論述過了，我建議你去看約安尼斯·馬朗斯的……”

“我不想知道別人的觀點(diǎn)，只想知道你的?！?/br>
恩佐收攏手指，握住冰冷的圣徽。不論他碰觸圣徽多久，這塊金屬從來不會染上人類的體溫?！斑@就是我們的生活方式。”他說，“在諸神眼中，所有人都是工具，都是棋子?！?/br>
“而你們居然愿意去膜拜這樣的神？”

“您不能用凡人的道德標(biāo)準(zhǔn)去衡量諸神。這世上有的人活得連一件工具都不如，跟他們相比，我們已經(jīng)算好了。神并不是你想象中完美無缺的存在，既然祂們是對立的孿生子，那么每位神明都不可能是完美的，祂們每一個都有缺陷，祂們行事乖張，毫無常理可循，和凡人一樣變化多端……但這就是這個世間的樣子，這就是世界運(yùn)轉(zhuǎn)的方式?！?/br>
“聽上去真是悲觀?！?/br>
“古代帝國尊崇龍神，也如龍神一樣相信宇宙間存在著不可名狀的神秘力量，支配著所有人的命運(yùn)。這豈不也是一種悲觀的宿命論嗎？”

雷希又笑了。這次他的笑容帶著悲傷。

“這么說，您也只把自己當(dāng)作工具？”

“是的。只是一件殺人的工具?！?/br>
“那么我使用這件工具也沒關(guān)系嗎？”

“需要我替您做什么嗎？”

“不是你?！崩紫Ｖ钢髯簦笆悄愕膶W(xué)徒朱利亞諾。”

聽見朱利亞諾的名字，恩佐的神情不像先前那樣鎮(zhèn)靜自若了。“您要他干什么？他還在學(xué)習(xí)，還不能獨(dú)立地……”

“噢，我相信您把他調(diào)教得很好?！崩紫５穆曇粼絹碓降统?，最后幾乎變成耳語，“我早就發(fā)覺你們的關(guān)系了。您的訓(xùn)練可不僅僅是在劍術(shù)上，對嗎？我相信這位小友在各個方面都接受過您的‘悉心指導(dǎo)’?！?/br>
恩佐不置可否。

“既然如此，就讓我來品嘗一下您辛勤耕耘的碩果吧。”

“你……！”

“讓他陪我一晚，”雷希說，“我就答應(yīng)您的請求?！?/br>
恩佐默不作聲地瞪著吟游詩人。窗外烏云密布，狂風(fēng)呼嘯而過，海灣上波濤起伏，船只隨之顛簸搖擺。贊諾底亞秋季的暴風(fēng)雨即將來臨。

一道閃電掠過天空，照亮恩佐的側(cè)臉，同時將他的另一半面孔沒入無邊黑暗之中。

他握緊圣徽，直到金屬邊緣硌痛他的手掌。

“成交?！?/br>
第38章交易2

朱利亞諾沒買到糖果。

走到半路，天空已經(jīng)陰沉得讓人不寒而栗。當(dāng)?shù)厝酥兰磳⒌絹淼那锛撅L(fēng)暴的可怕之處，紛紛躲進(jìn)房屋。街上幾乎看不到行人。糖果店早已關(guān)門。朱利亞諾擺弄著恩佐給他的銀幣，感到一陣焦慮，似乎不把它花出去就無法排遣心中的苦悶。隔壁的一家調(diào)味料店還開著張，于是朱利亞諾進(jìn)門買了一罐蜂蜜。老板油腔滑調(diào)地自賣自夸，說這是秋季最好的蜂蜜，美味得以至于養(yǎng)蜂場時不時遭到熊的襲擊云云。朱利亞諾沒耐心聽他胡扯，將蜂蜜罐掛在腰上，付完錢便離開了。

恩佐故意支開他，所以他應(yīng)該在外面多轉(zhuǎn)一會兒，等他們談完再回去?？伤炔患按叵胫纼扇苏勗挼膬?nèi)容。暴風(fēng)雨快來了，他早點(diǎn)兒回去，然后“不小心”聽到了什么不該聽的……恩佐想必也不會怪罪他。

他回到旅館，問老板娘雷希還在不在。老板娘一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