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拿走進(jìn)餐廳的時候，氣勢強(qiáng)硬，早上當(dāng)面羞辱杜喬的那位代表忍不住嘲笑他：“招呼也不打一個就闖進(jìn)來打擾人用餐，這就是修道院的禮儀嗎？”

他還沒說完話，被背后一只手整個拎起來從椅子上摔了出去！一個低沉的吼聲朝他發(fā)出危險的警告，他嚇得尖叫，摔得四肢發(fā)麻腦袋眩暈，趴在地上哆哆嗦嗦地不敢爬起來。在逆光中他甚至沒有來得及看清楚摔他的人是誰。

在座的先生們見狀都如臨大敵般起立，用慌張警惕的眼神望著杜喬和他身后那個神秘的黑色披風(fēng)。杜喬把包里的招牌掏出來，扔在桌子上，向副主教行禮：“大人，我很抱歉打擾您和各位用餐，但是這件案子的確存在冤情。如今我找到了證物和證人可以證明我的清白，請您容許我把話說完，如果我說得不對，或是我無法自證，您再把我趕出去也不遲?！?/br>
場面已經(jīng)無法調(diào)和，副主教皺著眉站起來，他猶豫片刻嚴(yán)肅地說：“好吧，你來說說。”

1*裁判團(tuán)：16世紀(jì)初，意大利出現(xiàn)了裁判團(tuán)制度，裁判團(tuán)的人數(shù)根據(jù)各地法律及實際情況不同而不同，主要由貴族及神職人員組成。在原告提起訴訟后，由裁判團(tuán)審理判決，行使司法權(quán)。

第18章多行不義必自斃

杜喬簡單陳述了在洛特工作室里發(fā)生的事情。他將學(xué)徒帶到副主教面前，那名學(xué)徒?jīng)]有想到自己是以證人的身份出現(xiàn)在這里，他在腦袋懵懂的情況下接受了副主教的詢問——

“這些招牌的確是用修道院買來的群青制作的嗎？”

“是的，我記得老師當(dāng)時拿到顏料的時候特意叮囑過我們要慎重保管。”

“在這三個月中沒有再向任何其他地方購買過群青嗎？”

“我們其實很少用到群青，大部分時候都是用石青。誰會用這么昂貴的顏料來做招牌呢？我也是第一次用這種顏料，老師還和我們開玩笑，他一輩子也沒有幾次能用到呢?！?/br>
“既然如此，洛特先生為什么要說他買到的是石青呢？”

“是嗎？我從沒有聽老師提起過呀?！?/br>
這位學(xué)徒似乎對老師的行為全然不知，或許是他的老師沒有對他提及，或許是他記性不好，總之他在接受詢問的時候說出的話與洛特先生的截然不同，在座的代表都局促不安起來。竊竊的私語聲此起彼伏。

杜喬謝過這位學(xué)徒，繼續(xù)說：“我認(rèn)為洛特先生對修道院的指控是誣告，現(xiàn)在證物和證人都已經(jīng)齊全了，可以充分證明洛特先生在三個月前的確買到的是群青而不是石青。他用石青替換群青誣告修道院，也有可能是為了騙取賠償金。這位先生（學(xué)徒）告訴我，今天洛特先生喬遷新居，他最近搬到了百花廣場一間不錯的寓所里，百花廣場的房子恐怕值不少錢吧，如果能夠得到修道院這筆賠償金，搬家也是情理中的事情?！?/br>
副主教沉吟：“但是洛特先生到目前為止并沒有向修道院提出賠償?shù)囊蟆！?/br>
杜喬回答：“他不需要提出，如果修道院被判詐騙是一定要付巨額賠償款的。他不急于提出這個要求也是為了讓自己的動機(jī)不被揭穿，讓人以為他真的是被騙了才狀告修道院的?！?/br>
這時，一位公會代表站起來反駁：“這只是你們的一面之詞，這個學(xué)徒既不是洛特先生本人，看樣子對于工作室的事情也并不熟悉，說不定你拿金錢收買了不知真相的無辜人，然后把他帶到我們面前來揭穿他的老師。這樣險惡的用心誰又能知道？”

他還要說什么，杜喬身后的約拿又要上前摔人，杜喬及時阻止了：“別！”

公會代表見這個蒙面人氣質(zhì)乖戾可怕，力道嚇人，氣急敗壞地說：“你們還自稱是修士，竟然隨意使用暴力欺壓！是不是只要有人提出反對意見你們就打算把我們直接殺了？我不相信你們所說的一切！我要求與洛特先生本人對質(zhì)，不然這件事你們休想善罷！”

副主教也認(rèn)為使用暴力不妥：“杜喬，這位先生是誰？他和這件案子有什么關(guān)系嗎？這里是修道院，不是隨便什么人都可以進(jìn)來的。”

杜喬急中生智道：“這位約拿先生是布拉曼特大人的助手，我們在梵蒂岡結(jié)識，約拿先生雖然和案子沒有關(guān)系，但他也是一位慷慨的藝術(shù)家，自愿為我做個見證，這些招牌都是用貨真價實的群青做成的。如果各位在如此鐵證面前還想請洛特先生對質(zhì)，我也甘愿?！?/br>
他這么說，公會代表立刻不敢出聲了，誰都知道修道院現(xiàn)在接手了布拉曼特的案子，如今深受教皇御用建筑師的青睞，既然連布拉曼特都愿意派遣助手為修道院做見證，顯然這位大人的態(tài)度是偏向修道院的。杜喬一番話似乎暗示了修道院背后有梵蒂岡的支持，如果公會“有意為難”修道院，那布拉曼特大人生氣起來，在座各位也不能得善終。

就連副主教面對約拿的表情也緩和了：“實在不應(yīng)該勞煩大人來cao心這樣的小事，我相信公會代表一定能公正處理的，請?zhí)嫖蚁虼笕宿D(zhuǎn)達(dá)感激之情?！?/br>
約拿倒是十分配合表演：“嗯?！?/br>
他冷淡的態(tài)度十足十地像大人物跟前仗勢倚威的仆人。方才指著他鼻子罵的那位公會代表連忙訕笑道：“我的意思是，這件事還是應(yīng)該謹(jǐn)慎一些，既然是洛特先生提起的，至少也該找本人來問問，當(dāng)然了，我們也相信修道院不會故意欺詐?！?/br>
約拿毫不客氣拉開椅子坐下，一拍桌面：“那就把人找來，問！”

最終這位洛特先生還是被請到了修道院。他因為在聚會上喝多了酒，臉色紅潤，憨態(tài)可掬，修士攙扶著他從門口走進(jìn)來，他步履不穩(wěn)，口中還嚷嚷著些祝酒詞，全然不知道自己到了哪里。面對公會與主教，他面色迷茫，連連向?qū)W徒投去疑惑的目光。

“看來這位的確是洛特先生的學(xué)徒，”副主教開口：“既然如此，就當(dāng)面把這件事解釋清楚吧?！?/br>
杜喬將藍(lán)色招牌放到他眼前：“洛特先生，這些招牌你還認(rèn)得吧？”

洛特先生看到那些招牌，神色變得慌張：“我不認(rèn)得，這是從哪里來的？”

“這是你的學(xué)徒今天拿給我的，就是在你的工作室里，現(xiàn)在證據(jù)確實，你為什么要用石青替換群青誣告修道院？今天你不說清楚，休想從這里走出去！”

“我……我沒有！你胡說！是你們售賣了假的群青！”

“你還想說謊，這些招牌怎么做的你還不清楚嗎？”

“這些招牌不是我做的！難道別人不能用群青畫招牌嗎？憑什么說是我做的？”

也許是喝酒太多的緣故，他蹩腳的謊話實在太倉促沒有任何說服力，因為招牌的背面都有工作室的署名，不是洛特工作室做的還能是誰做的呢？他遮遮掩掩的態(tài)度反而更加可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