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也在嘲笑他的可悲。

    怯懦自卑、沉默寡言、不知什么時候會變成一只毫無理智亂咬人的瘋狗，孑然一身也是報應(yīng)。

    直到那個小姑娘推門進(jìn)來。

    披著走廊里白熾燈溫和的光線，自紗窗涌入室內(nèi)的風(fēng)被她踩在腳下，樹影拂掠而過，現(xiàn)出她明晃晃的眼眸。

    她眼底的光如有瑩潤熱度，輕飄飄融化在夜色里，將他心底某種被冰封已久的情愫悄然化開。

    梁宵有一瞬間失神。

    毫無緣由地，他想更靠近她一些，就像瀕死的飛蟲妄想撲向光。

    可他不敢，更不能。

    心底翻涌的燥意化作伺機(jī)而動的野獸，隨時可能沖破禁錮，亮出尖利爪牙。

    她不能受傷。

    顏綺薇沒說話，向前邁進(jìn)一步。

    梁宵刻意避開其他人，說明他在心里已經(jīng)把自己與他們劃開界限，如果她這時轉(zhuǎn)身離開，只會加重他自卑自厭的情緒。

    想起梁宵在校園里冰冷狠戾的目光，她其實(shí)并非沒有一點(diǎn)害怕，可顏綺薇怎么能拋下他。

    十六歲的顏綺薇生活隨心所欲，有寵她入骨的父母、調(diào)皮傲嬌的弟弟和一大堆性格各異的朋友，陪伴與溫情對她而言是隨處可見的廉價品，但梁宵不同。

    即將十六歲的他斬斷與過去的一切聯(lián)系，孤身來到帝都新家，父母忙于工作無法抽身、同學(xué)們多數(shù)好奇觀望，少年的世界沉寂空曠，唯一陪在身邊的只有她。

    一旦她轉(zhuǎn)身離去，梁宵就真的沒有可以依靠的人了。

    見她上前，梁宵費(fèi)力撐起身子，向后微微一挪。

    好像她是不可觸碰的洪水猛獸。

    顏綺薇安靜坐在床沿，正對著少年被月光映得慘白的臉。

    “我不害怕?！彼p輕說，“所以你也不要怕，有我在呢?！?/br>
    這句話變成一把鑰匙，小心翼翼把梁宵心里的盒子打開。

    那些伶仃悲苦的、不堪回首的記憶被一舉沖散，變成遙遠(yuǎn)又模糊的黯淡灰塵，身邊只剩下一抹柔和的熒光。

    這是他曾經(jīng)做夢都不敢奢求的溫暖。

    顏綺薇抬起眼眸，伸手撫上他被淚水浸濕的眼底。指尖觸及之處一片冰涼，她的動作極盡輕柔，擔(dān)心稍一用力就會嚇到他。

    他們隔得很近，少女輕微的吐息隨夜風(fēng)繾綣于近在咫尺的地方，悄悄染紅梁宵瑩白的耳根。

    他屏住呼吸，睫毛像小扇子那樣上下晃動，渙散的視線一點(diǎn)點(diǎn)聚攏，眸底重新聚上一層亮光。

    他無比眷戀眼前姑娘的觸碰，甚至于這羽毛般輕柔的接觸無法填滿內(nèi)心溝壑，想進(jìn)一步將她擁入懷中。

    這個念頭讓他隱隱感到恐慌與困惑，與此同時又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雀躍。

    顏綺薇不知道他心里所思所想，只覺得梁宵似乎已經(jīng)挺過了最痛苦的時候。

    少年原本緊繃的身體無意識放松下來，終于開始了平緩的呼吸。他眼眶紅腫，鼻尖與雙頰也染了層醒目的紅，顏綺薇向來只見過他冷漠高傲的模樣，乍一見到獨(dú)狼成了只小兔子，看上去實(shí)在過于誘人。

    挺住，顏綺薇，他還只是個孩子！

    她在心里義正言辭地警告自己，表面則裝作漫不經(jīng)心的模樣笑著告訴他：“梁宵，你好可愛呀?！?/br>
    這時夜色已完全壓了下來，白晝亮光被吞噬殆盡，月色撩人，如水光蕩漾在她臉上。

    顏綺薇頓了頓，繼續(xù)說：“觸碰別人的身體其實(shí)并沒有你想象中那么困難，對吧？以后也嘗試著和別人接觸，好不好？”

    梁宵低頭掩飾頰邊潮紅，含著笑應(yīng)了聲：“嗯?！?/br>
    他不會告訴她，自己之所以會這樣順其自然地接受，只因為那個人是她。

    “不要再哭鼻子啦?！鳖伨_薇得寸進(jìn)尺地捏了捏他的鼻子，果然是軟乎乎的，“否則月亮也要笑話你了。”

    這句話帶了孩子氣，惹得梁宵輕笑一聲。

    她見他情況有所好轉(zhuǎn)，站起身朝他伸出手：“可以下來了嗎？”

    梁宵點(diǎn)點(diǎn)頭，搭著顏綺薇的手掌下床。

    因為蜷縮在床的時間過長，足底觸地后，小腿以下的部位不可遏制地整個一麻，他一個踉蹌向前倒去，顏綺薇則上前一步，試圖將其扶住。

    于是他徑直撲在她身上，而顏綺薇下意識用手臂攬上梁宵后腰。

    心里像被青澀的小貓爪子撓了撓，顏綺薇瞪大眼睛，腦海里炸開一束煙花。

    周身被少年guntang的熱度包裹，她稀里糊涂地想，自己一定臉紅了，否則整個腦袋為什么又熱又麻，暈乎乎得什么也想不清晰。

    他的發(fā)絲是黑的，呼吸是急促溫?zé)岬摹?/br>
    腰……是軟的。

    作者有話要說：　　我才不會虐呢哼！

    第26章 審判

    一股熱血涌上頭頂, 呼吸被堵在喉嚨里頭。

    她按在后腰上的手掌軟得像一團(tuán)棉花, 自帶了灼人熱度，如同烙鐵般燙得他心焦。

    梁宵垂下眼眸，在觸及顏綺薇目光時匆忙避開，無措地咬了咬下唇，聲音輕得微不可聞。

    “對不起……”

    他的眼眶仍是通紅，此時臉頰又染上一層落霞，被皎潔月色映出幾分蒼白意味, 更顯懵懂無辜。

    像一個泛著粉紅的白團(tuán)子。

    顏綺薇倉促眨眨眼睛，很快后退一步，把落在他身后的手松開。

    手掌里仿佛還殘留著惹人遐想的軟糯觸感, 她大腦一片空白，悄悄用指尖碰了碰手心。

    “你、你沒事就好?！彼龔?qiáng)裝鎮(zhèn)定，低著頭不敢看他, “以后不要再躲著我們啦?！?/br>
    梁宵輕輕“嗯”了一聲。

    只有在她低頭時, 他才敢將視線挪到小姑娘毛茸茸的頭頂。

    破窗而入的月影全然灑在她身上，讓她看起來瑩瑩發(fā)著光，一縷風(fēng)途經(jīng)她的脖頸, 撩起一縷烏黑碎發(fā)。他可以看見低垂的纖長睫毛，小巧精致的鼻尖, 還有白玉般瑩潤的下巴。

    一切都溫柔得不像話。

    梁宵抿著唇，笑意被晚風(fēng)吹散，隱秘地、悄無聲息地彌漫在寂靜的夜里。

    *

    等顏綺薇一星期后再去學(xué)校，正好聽見葉曼不久后即將轉(zhuǎn)學(xué)的消息。

    在家休息的這幾天, 她從鄭澤宇與郭萌萌口中了解到了事件大致走向，尤其前者整天閑不下來，一顆八卦之心熠熠生輝，恨不得二十四小時貼身播報事情最新進(jìn)展。

    那三個小混混被抓進(jìn)警局后，不經(jīng)思索就把始作俑者葉曼捅了出來。梁啟震怒，二話不說聯(lián)系上她家里人，期間究竟發(fā)生了什么誰也不知道，但葉曼白著臉進(jìn)去，紅著臉出來，被她爸媽狠狠扇了幾耳光絕對錯不了。

    校園生活風(fēng)平浪靜，一年到頭也泛不起多少漣漪。葉曼當(dāng)著全校學(xué)生的面被校長通報批評，這件事一經(jīng)發(fā)酵，很快就在學(xué)校掀起狂風(fēng)暴雨，一時間霸屏論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