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冷哼一聲，眼底的怒氣卻褪去些許。

“怕冷還呆在外面……”他狠狠地揉了揉少年的頭頂，杪冬掙扎了一下，含糊不清地嗯了一聲，nongnong的鼻音里似乎帶了些撒嬌的味道。

男人嘆息一聲，將少年的頭埋進(jìn)自己肩窩里?；鹋枥锏呐救紵龝r發(fā)出細(xì)微的噼啪聲，青衣人的下巴微微往里收，嘴角抿成生硬的形狀。

“杪冬喜歡孩子嗎？”低沉的聲音自頭頂響起，莫名地帶著些暗啞與晦澀，還有輕微的嘲諷。

杪冬抬起頭，看見那人的眼睛幽深幽深的，在黑暗中閃爍出一點冰冷懾人的光。

“聽聞太子妃有了身孕，杪冬要當(dāng)?shù)耍俊?/br>
杪冬沉默了一陣子，然后點點頭，嗯了一聲。青衣人放在他肩頭的手霎時捏緊，杪冬動了動，從那人的懷抱中掙脫出來，翻過身望向關(guān)得緊緊的窗戶。

“……大叔還記得在娘親肚子里的感覺嗎？”杪冬眨了下眼，嘴角彎出淡淡的笑，“或許大叔并不相信，但是很不可思議地，在母親肚子里的感覺，我還記得呢?！?/br>
外面大概刮起了風(fēng)，雪花一顆顆落在窗戶上，發(fā)出一點細(xì)碎的，像是什么東西破土而出的聲音。

杪冬伸出手，在黑暗之中虛空抓了一下。

“那種浮浮沉沉的，想要抓住些什么卻又怎樣都抓不到的感覺，我還記得呢……”

濃稠得透不出一絲光的液體，滿滿灌進(jìn)自己的鼻子、耳朵、嘴巴、肺臟，避無可避。

沒有呼吸，亦不需要空氣，但是該長心臟的那個地方卻又一天一天地，從沉寂中慢慢跳動起來，讓人不知自己是活著呢……還是早已死去。

在那樣漫長的黑暗里，清醒或是沉睡都失去了意義，只有不知從什么地方傳來的什么東西跳動的聲音，忽遠(yuǎn)忽近，模糊而又清晰地陪伴自己度過這段空空蕩蕩的彷徨。

青衣人伸手將少年翻過來，重新面對面地抱進(jìn)懷里，杪冬笑了一下，側(cè)過頭去將耳朵貼在他胸前。

“真的是種很奇妙的感覺啊……”他閉上眼，輕輕地說，“母親的心臟一下一下跳動著，‘噗噗’的聲音模模糊糊地傳到耳邊，帶著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滲了進(jìn)來……”

“像是快樂啦，生氣啦，憂郁啦……那個孕育我的人的，細(xì)微的情緒變化我都可以感受得到啊，很奇妙吧……”

杪冬的聲音低了下去，他沉默片刻，又笑起來，頗為認(rèn)真地說道：“秋語肚子里的那個孩子，我很期待他的降臨呢?！?/br>
“……”

“……杪冬喜歡石秋語嗎？”良久，青衣人才低聲問。已經(jīng)處于半夢半醒狀態(tài)的杪冬嗯了一聲，迷迷糊糊地嘀咕著說：“秋語是個好女孩……”

沒有人再說話，房間里安靜下來，青衣人聽著杪冬逐漸陷入沉睡的呼吸聲，眼里閃過的那片陰霾，在黑夜中愈發(fā)猙獰。

第15章

雪停下來的時候，梅花開得正艷，秋語說要去賞梅，杪冬想了想，跟著一道去了。

秋語和小丫鬟在錯綜復(fù)雜的枝婭間信步走著，杪冬跟在她們身后，低著頭認(rèn)真地在雪地上踩出一串串腳印。嬌嫩的花枝從面頰邊輕柔地掠過，杪冬偶爾抬頭看上一眼，然后又垂下視線。

左邊右邊左邊，然后再轉(zhuǎn)向右邊，曲曲折折的小路忽然間開闊起來，空氣中傳來陣陣脂粉香，隱隱可以聽見女子的嬌笑和紫金玉石相互碰撞發(fā)出的叮當(dāng)聲。

杪冬抬起眼，秋語正回頭望他。

皇上在前面，她用唇型詢問，要去請安嗎？

杪冬搖搖頭，秋語慢慢退回來，在邁過一個下坡的時候，另一邊被眾人環(huán)繞著的順帝卻像是感覺到什么一般，遠(yuǎn)遠(yuǎn)地喚了句：“子陽？”

秋語似乎被嚇了一跳，腳底打了個滑。她尖叫一聲，身子一歪眼看就要摔倒，匆忙之下杪冬一個旋身，衣袖一揮將她帶進(jìn)懷里。

女子伏在杪冬身上，心有余悸地喘著氣，杪冬輕拍著她的背，語帶擔(dān)憂地問：“摔到哪里了嗎？要叫太醫(yī)來看看嗎？”秋語微微回了些神，搖頭正想說沒事，卻忽然感覺到有兩道冰冷的視線死死盯著自己，令人背脊發(fā)寒。

她轉(zhuǎn)過頭，然后看見順帝面無表情的臉。

秋語心里咯噔一下，摟著杪冬脖子的胳膊不由自主地放下來，她推開杪冬抱著她的手，略帶忐忑地立在一邊，俯身拜了一拜。

“秋語叩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br>
“太子妃好雅興，”順帝瞇眼看著她青蔥般的手指，緩緩道，“可不知你現(xiàn)在身體金貴？天寒地凍的出來賞梅，萬一傷了皇孫要如何是好？”

那個男人指責(zé)的語氣頗為輕淡，無喜亦無怒，可不知為何，秋語卻硬生生打了個寒戰(zhàn)。她忐忑地瞥了杪冬一眼，一直沉默的少年開口道：“是兒臣顧慮不當(dāng)，”他朝順帝微微彎了下腰，又說，“兒臣現(xiàn)在帶秋語回去。”

順帝眼中閃過抹怒氣，但只是一瞬間，它又被很好地壓制下去。

“朕很可怕嗎？”順帝勾起嘴角，似笑非笑，“每次一見到朕，子陽都迫不及待地想離開啊?！?/br>
“沒有，只是……”杪冬皺了下眉，沉呤片刻，回答說，“有點不自在。”

順帝沒想到他會當(dāng)著這么多人的面直接說出來，一時間有點恍神。他既為這個答案微微心痛，又覺得少年的坦率異?？蓯?，心中更是愈發(fā)后悔過去那十六年間，自己竟錯失了這樣一塊璞玉。

杪冬等了一會兒，見順帝并不答話，便又說了一遍：“那么兒臣現(xiàn)在，先帶秋語回去休息了?！?/br>
“急什么呢？”順帝回過神，笑了起來，他揮揮手，懶洋洋地說，“小路子送太子妃回去，子陽留下來，陪朕下會兒棋吧。”

“陛下可是答應(yīng)了陪臣妾賞梅的呢，”圍繞在一旁的鶯鶯燕燕們嬌嗔地埋怨起來，“陛下走了，姐妹們怎么辦……”

順帝抿唇一笑，慵懶的眼波掃過去，千嬌百媚的女子們立即噤了聲，她們互看一眼，乖乖請安退下了，碩大的梅園一下子只剩下杪冬和順帝兩人。

“前面有個小亭子，”順帝解下自己身上的披風(fēng)，給杪冬圍上，“我們?nèi)ツ沁?，點個火盆，燙些酒釀，應(yīng)該會很舒服?！?/br>
杪冬定定地看著那人，沉默了好一陣子，然后他點點頭，說了句好。

“杪冬的棋技如何？”順帝拈著棋子，一邊在棋盤上信手落下，一邊隨意扯出些話題。

“就這樣吧?！辫露牟辉谘傻鼗卮?。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聚在棋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