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面了吧？發(fā)生了那樣的事情后，他不可能還來周桐鎮(zhèn)見他。

心猛地抽痛了一下，幾乎無法呼吸，方子山緊抓住胸前的衣服。

他低下頭慢慢轉(zhuǎn)過身子，也不明白這樣做究竟有何意義。

只是為了確定吧？

確定自己是一個人。

但是......方子山看著雨中的少年，倒吸了一口氣。

被雨淋濕的頭發(fā)一縷一縷貼在腦后，身上的衣服也濕透了。

他到底跟著自己多久了？

方子山走過去，用傘擋住他頭頂?shù)挠辍?/br>
"你怎么來了？"吃驚，還有一點憤怒。

少年看著他，依然不說話。因為淋了雨，他臉色蒼白，看了就讓人心疼。

"快回去！"

少年咬著下唇搖搖頭。

"那是你的家，有你的外公外婆，你跟著我干嘛？"

"......娘說，有喜歡的人的地方，才是家。"

"你！"方子山一時語塞，啊，對了！

"你忘了你娘當(dāng)初說的話了嗎？她叫你一定要回江南、一定要回家！"江南這么聽他娘的話，應(yīng)該不會忤逆吧？

"娘叫我做的我都做了。我已經(jīng)回去過了，她的骨灰也葬在祖墳了。"

這是什么歪理？難道在江府住上兩天就算"回家"嗎？方子山突然注意到江南身上穿的是自己當(dāng)初送他的衣服。

江夫人不是給他準(zhǔn)備了一箱新衣服嗎？

難道他對那個家一點都不留戀嗎？

假如江南沒有找到親人，他愿意收留他?？墒撬杏H人，而且，他們之間還發(fā)生了那樣的事......方子山突然覺得尷尬。

"你不要再跟著我了！你有你的家，我也有我的家！"說著他把傘往江南手里一塞，轉(zhuǎn)身就走。

江南還是緊緊跟著他。

就這樣不理他可以嗎？雨漸漸小了，方子山加快步伐，身后的腳步聲一下、一下就像踏在他的心上。

晌午，方子山走進一家飯店，要了兩個小菜，一碗白飯。江南就拿著傘站在門口。不愿意他挨餓，但是又希望能用這樣的方法逼他回去，方子山強忍著不去看他。

用過午膳繼續(xù)上路，江南還是不緊不慢走在他身后。

又走了一個多時辰，周圍的景色變得陌生又熟悉。

前面那棵高大的銀杏樹依然枝繁葉茂，從小他就愛在樹下?lián)彀坠?。樹下多了幾個石凳，不知道是哪個好心人的杰作。

他還記得這蜿蜒逶迤的河道，以及河岸邊的兩排垂柳。不過印象中柳樹沒有這么粗、也沒有這么高。這也難怪，他離家已經(jīng)七年了啊。

白墻、青瓦、沿廊、河埠、花墻、卷門......還有埠頭停泊的小船，和別處并無不同，可是這里是他的故鄉(xiāng)。

就快見到娘子，方子山的心情卻不如當(dāng)初所想的那樣高興，甚至有些害怕。難道這就是所謂的"近鄉(xiāng)情怯"？

還有.他無法不介意身后的少年。

方子山突然停下來。江南站在他身后，把傘舉得高高的替他遮雨。

不能這樣。方子山告訴自己。江南應(yīng)該回江家。只要他們分開，江南冷靜下來，就會知道喜歡自己只是一時糊涂。

"我不想再見到你，你想去哪兒就去哪兒，別再跟著我。"

頭頂?shù)膫銢]有移開。

他握緊拳頭狠下心，轉(zhuǎn)過身看著江南，慢慢地說："我討厭你。你也是男人啊，怎么能做出那樣的事情？是跟你娘學(xué)的嗎？果然，有什么樣的娘就有什么樣的孩子，真是下賤??！"

江南的臉霎時變得慘白，他看著方子山，張張嘴，卻沒有發(fā)出一個聲音。

這樣說會不會太過分？方子山心里也不好受，但這都是為了江南。一時的痛好過一生的痛。

江南終究沒有再跟著方子山。

方子山走進小鎮(zhèn)。疏疏落落的雨已經(jīng)停了。順著屋檐滴落的水打在石板上，發(fā)出細(xì)碎沉悶的聲音。濕漉漉的小路上幾乎沒有行人，四周一片沉寂。

順著青苔斑斑的河堤向前走，過了太平橋，拐進一條幽深小巷。

一個年輕女子右手挎著竹籃，左手牽著小孩走在前面，那婷婷裊裊的身段和娘子有幾分相似。方子山側(cè)身走過，隨意回望了一眼。

這一望。便是停住了身，動不了腳。

柳葉般的細(xì)眉下一雙又圓又亮的杏仁眼，挺直小巧的鼻配上櫻桃小嘴，和七年前一樣，只是眉眼間更多了幾分成熟的魅力。

"娘子......"一時之間竟不知如何是好。設(shè)想過千萬次的重逢，沒有想到會是街上的偶遇。

女人睜大雙眼看著他。

"怎么了？不認(rèn)得我了？哈......也難怪，已經(jīng)七年了。娘子娘子......我回來了。"

"你......你回來了......"女人看著他，突然捂住嘴。

"對啊。"不好意思地?fù)蠐项^，"這七年真是難為你了，你放心，今后我一定會好好照顧你，還有我們的孩......"

孩子？那個牽著娘子裙擺的小男孩睜著忽閃忽閃的大眼睛看著他，不過兩、三歲。可他，已經(jīng)離家七年了！

"娘子？"他扶著娘子的肩，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女人埋下頭，輕輕說了一句："回家再說吧。"

家......這還是他的家嗎？

墻上掛著他從來不會用的蓑衣和漁網(wǎng)，床上放著疊得整整齊齊的男人衣服，床下一雙大草鞋，比他的腳大。

桌子、椅子、還有放碗的柜子都和當(dāng)初的不一樣--他親手做的家具已經(jīng)從這個家消失了。屋子里有另一個男人的氣息，在自己的家里，他手足無措。

小孩搖著女人的手問："爹爹什么時候回來啊？"女人從竹籃里拿出一個小點心遞給他："去，找牛牛玩，娘有點事。"

小孩看了方子山一眼，點點頭跑開了。女人愣了一下，說："你先坐吧，我給你沏壺茶。"

"不用了！"方子山抓住娘子的手，把她扯進懷里，"那是誰的孩子？"

女人咬咬牙："你應(yīng)該看出來了吧......我、我改嫁了。"

"你！"方子山放開她，退到墻邊。他怎么也沒有想到七年的等待等來的竟然是這樣的結(jié)局。

"為什么......為什么？"

"這能怨我嗎？朝廷說你們?nèi)姼矝]，沒有一個人活下來，就連鎮(zhèn)遠(yuǎn)大將軍也死了。難道你要我守著一個無法實現(xiàn)的諾言，等你一輩子嗎？"女人捂著嘴，眼淚順著臉頰滾下來。

"那你就迫不及待地改嫁了？"當(dāng)年的花前月下、山盟海誓算什么？方子山忍不住咆哮。

"我為你守寡三年！既然你沒有死，為什么不早一點回來？或者找人帶個信給我？我一個女人，如何撐得起一個家？如果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