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崢拿走天燈扔給旁邊的小太監(jiān)收著，“這上面不知落了多少灰塵，也不嫌臟。”

謝安瀾深吸一口氣。

顧明崢卻是拉起他的手，將手上沾染的灰塵慢慢擦干凈。

動作輕柔又溫暖。

不帶絲毫狎昵。

謝安瀾一怔，怒氣消散，抬著清亮的眼眸看他，一點一點入了神。

謝如淵與人寒暄后過來，看見的就是這一幕，表情驟然扭曲一瞬，隨即故意扯開他，責(zé)罵道：“謝安瀾你給我過來！教訓(xùn)過你多少次了，為臣者，不能對君王不敬，你的規(guī)矩都學(xué)到哪去了？”

“不要你管?！敝x安瀾冷下臉。

“你！”謝如淵習(xí)慣性地到處找棍仗揍他。

“謝侯，”顧明崢不容抗拒地推開謝如淵，將謝安瀾拉到身邊，“近日安瀾就先住在宮里，由朕與太后代為管教，你且安心吧?！?/br>
謝如淵置于身側(cè)的手緊緊攥了起來，青筋直跳，他努力維持著面上的平靜，“陛下說笑了，您若是覺得悶了，大可宣召安瀾進宮，可讓他一直住在宮里，恐怕不合規(guī)矩吧?！?/br>
顧明崢淡聲道：“朕說可以，就可以?！?/br>
謝如淵驀地抬頭，隨即一驚。

這少年登基的新帝，竟有著不遜于先帝的威儀與氣勢，以前……為何沒有察覺呢？

是了，他畢竟是先帝的兒子，骨子有著和那個人一樣的霸道蠻橫！

帝王又如何？帝王就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嗎？

謝如淵想起先帝，心中漫上滔天的憤恨，更是打定了主意，絕不能讓謝安瀾留下。

他一掀衣擺，跪地拱手，低頭掩去冷厲狠絕的眼神，一字一句道：“請陛下收回成命！”

“謝侯是覺得……朕會對安瀾不利嗎？”

顧明崢原先是不以為意的，可見到謝如淵固執(zhí)的舉動，心中反而生出懷疑。

謝如淵似乎擔(dān)心過頭了。

小翅膀很應(yīng)景地發(fā)出聲音：“特殊任務(wù)一，謝如淵的恨意。數(shù)十年兄弟情誼，一朝煙消云散，齊凜抱憾而死，謝侯心中謀算，什么的樣的仇恨要以江山為注，令你身赴黃泉永不休？任務(wù)難度五顆星，完成后獲得榮譽值五點?！?/br>
顧明崢不意外地點點頭，果然有問題。

另一邊，女眷們跟太后辭別，太后在宮女的攙扶下走過來，“這大好的日子，謝侯怎么跪在地上？快起來吧?！?/br>
“太后娘娘，還請您勸勸陛下，安瀾住在宮里實在有違禮法！”

太后聞言一愣，隨即笑道：“是哀家覺得寂寞，陛下才會讓安瀾留下，謝侯安心吧，安瀾這孩子雖說頑劣，但卻懂事，出不了什么亂子的。安瀾，快將你父親扶起來?！?/br>
謝安瀾聞言，走過去扶起謝如淵。

謝如淵一把抓住他的手。

謝安瀾看他一眼，眉眼微揚，漫不經(jīng)心的笑了笑，“自小到大，爹都是不怎么管我的，等我惹了事，您再拿棍子打我也不遲?！?/br>
謝如淵啞口無言，每每看見兒子這張臉，他就想起已故的妻子，不忍多見。

他一心算計天下事，唯獨對這個兒子疏于管教，等到想教時，卻發(fā)現(xiàn)兒子已經(jīng)不聽了。

君臣父子，世事多可笑。

謝如淵忽然悲從中來，半響，抬手對著顧明崢和太后道：“是臣多慮了，臣這就告退?！?/br>
太后看著他的背影，輕聲嘆了口氣，“謝侯，還沒有放下當(dāng)年的事情?！?/br>
“母后何出此言？”顧明崢問道。

謝安瀾也偏頭看來。

太后搖搖頭，嘆道：“十六年前，你們還是不記事的年紀(jì)，那時謝侯夫人不知何故憂郁成疾，最后竟投井而亡，后來……謝侯就有些變了。”

“我一直以為我娘是病死的，”謝安瀾詫異地睜大雙眼，喃喃道：“跳井？她為何會跳井？”

“哀家也不清楚?！碧蟊芏徽?，撫了撫額角，面上起了三分倦色。

顧明崢拉住還要追問的謝安瀾，“母后，您累了，先回去休息吧。”

太后微微頷首，又交代兩句，就由宮女們攙扶著回去了。

“陛下為何不讓我問個清楚？”謝安瀾轉(zhuǎn)頭，漆黑散亂的長發(fā)被夜風(fēng)吹起，遮住了那雙如子夜般驟然暗沉的雙眸。

“母后不想說，誰也逼不了她。”顧明崢一頓，幫他撥了撥眼前的黑發(fā)，索性拉著他往前走，邊走邊道：“時機不對，你問不出答案的?！?/br>
謝安瀾由他拉著走，一直沉默著。

夜色綿長，林影交織，兩個人不知不覺并肩而行。

縱然宮里的規(guī)矩不嚴(yán)，可與帝王同行而不退后，也是大不敬。

身后的太監(jiān)幾次想出聲，話到喉嚨口又咽下了。

謝安瀾忽然問道：“陛下為何留我在宮里？”

這個問題很好回答，顧明崢直接說：“因為朕想看著你。”

謝安瀾被這突如其來地直白噎住了還一會兒，略略側(cè)了下頭，用長發(fā)掩住微紅的耳根，輕哼道：“可是陛下沒有問過我，想不想留下?！?/br>
顧明崢“嗯”了一聲，抬手摸了摸他的頭。

謝安瀾下意識地扭頭，這個動作熟悉到骨子里，總是不自覺就做出來了。

顧明崢見此，眼中泛起淡淡的笑意。

大越的帝王住所在長明宮，前面是御書房，乃處理政務(wù)雜事之地，后面就是寧心殿，歇息之處。

因著先帝武將出身，不喜花哨，這長明宮建得極為樸實厚重，比不得其他宮殿精致華麗。

謝安瀾從太和園那里走過來，只感覺從鮮花園林走入了荒蕪古剎。

“陛下，”一直跟在帝王身邊服飾的太監(jiān)總管季安這時上前一步，躬身請示道：“謝小侯爺?shù)淖√帯?/br>
顧明崢初來乍到，對皇宮的布局也不清楚，而且見天色已晚，也不欲折騰，便道：“就在寧心殿吧?！?/br>
反正一個宮殿大得很，屋子極多，不愁沒地方住。

季安卻是渾身一抖，頭垂得更低。

歷來帝王的宮殿，除了皇后嬪妃外，都是不留人的，陛下卻讓謝小侯爺住在這兒，莫非是……

想想謝小侯爺盛極的容貌姿色，季安覺得自己發(fā)現(xiàn)了一個天大的秘密！

難怪陛下要留謝小侯爺在宮里！

要冷靜！要冷靜！季安心里掀起滔天巨浪，深吸一口氣，努力穩(wěn)住聲音不顫抖，輕聲道：“是，奴才這就去安排。謝小侯爺，請?！?/br>
陛下是天子，是這偌大皇朝的主人。陛下想要什么，誰也不能拒絕。

“安瀾，好好休息，有什么需要只管吩咐他們?！鳖櫭鲘樁?。

謝安瀾點點頭，與顧明崢道別，走在路上的時候卻頗為無語，帶個路而已，季公公怎么抖成這樣？

走了一段路，季安在偏殿處停下，做了個“請”的手勢，“浴池已差人先備好，您先沐浴吧?！?/br>
睡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