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而轉(zhuǎn)頭問李彥廷道：“聽見了嗎？”

“什么？”李彥廷愕然問。

沈鉞又驅(qū)馬往前行了些，以極低的聲音道：“還有一隊人馬正往此地趕來，前面……想必還有埋伏?！彼⒉[起眸，遠遠眺望，前方山丘上樹木繁茂，不似方才行過的山路，只稀稀落落幾株灌木，全然藏不住人。

然而他更知道，身后這條來時走過的路，一旁山上亂石尤多，甚是危險，稍有不慎，動靜大些便可能導(dǎo)致山體滑坡。

李彥廷難以置信道：“什么？！”然而眼望沈鉞目視前方的冷肅面孔，不由得他懷疑。屏息傾聽片刻，李彥廷驟然瞪大了眼，下馬將左耳貼在地面上，不片刻便焦急地跳起來：“將軍！”

身后士兵離他二人頗遠，見這情形不明所以，漸漸鼓噪起來。

沈鉞沉聲道：“李將軍稍安勿躁?！?/br>
李彥廷胸膛急促起伏，咬牙道：“怎么會？”與沈鉞對視一眼，猶豫道：“軍中……有內(nèi)jian？”否則怎會知他們今日出兵探路，還特意設(shè)伏？

聽這地震聲響，來者估計全是騎兵，少說上萬，若是前方還有埋伏……李彥廷望見前方山頭上隱約起伏的黑影，不寒而栗：“請將軍示下！”

“你帶三千人從方才的岔道繞過去，從南面……”沈鉞迅速交待下指令，阻止了李彥廷的反駁，甚至連進攻時間都一一安排。

統(tǒng)共不過五千人馬，若是撥走三千，那沈鉞這里如何應(yīng)付？李彥廷的質(zhì)疑被沈鉞不容置喙地打斷，只得下去傳令，調(diào)了三千人，讓他們將馬蹄包裹上棉布，快速走上了岔路。

黑沉沉的天空中驟然一聲驚雷炸響，蛛網(wǎng)般的閃電撕裂天幕，仿佛神怒天譴。

沈鉞仰首靜了片刻，兩名尉官代替了李彥廷的位置，等候沈鉞下令。豆大雨點終于落了下來，砸在臉上生疼，頃刻便成瓢潑之勢。

在這凜冽風(fēng)雨之中，異樣的壓迫感令所有人都感覺到了什么，不安的sao動逐漸蔓延。沈鉞一言不發(fā)，□□歸入環(huán)鞘，反手取下強弓，屈指搭箭，弦如滿月，青筋暴突的手背遮住了半張面孔，露出的那只眼眸，驚寒目光鋒銳如刀——

“咻——”那一聲弦響?yīng)q如激蕩在所有人心上，箭矢如疾雨般破空而去，驚天動地地貫穿了浩瀚雨幕，正中數(shù)百步之外略微動了的一個微小黑影。

一聲恐懼驚叫剎那間穿透風(fēng)雨，不過一息，又戛然而止。

那一箭，如同一個訊號——

密密麻麻的人影頃刻從山野中冒出頭來，轉(zhuǎn)瞬匯聚成人海，向著他們駐足的這片亂石地洶涌而來！

步兵埋伏打頭陣，騎兵馳援，趙磐置他于死地的決心果然不凡。

沈鉞一撥馬頭，沉聲喝道：“撤——！”

今日這五千人馬全部歸屬于方淮麾下，精銳鐵騎，訓(xùn)練有素，縱然每個人心里都有著恐懼，卻依然快而不亂地往來路撤退。

落后的兩隊兵士轉(zhuǎn)身要將沈鉞護在中央，沈鉞制止了他們，只喝道：“快走！”今日他將他們帶入了這漩渦，勢必要全力保住更多的人。

沈鉞伏在馬上，迅速打量著周遭山形地勢，這一招實在太險，他并無十足把握，只能盡快離開這一片險要地勢，余光瞥見陡峭的山壁上不時滾落的碎石，沈鉞心中一緊，喝道：“快——”

鐵騎風(fēng)馳電掣地駛過，更多的碎石滾落下來，沈鉞渾身緊繃至極限，風(fēng)雨交加中，又聽見西南方馬蹄颯沓之聲越來越近——

沈鉞大力一抖韁繩，駿馬嘶鳴，剎那前蹄高揚，縱身一躍，穩(wěn)穩(wěn)脫離了險道最后一段距離。又疾馳片刻，“吁——”沈鉞勒了馬，士兵們聽聞，俱都停了下來，一尉官急道：“將軍！”

沈鉞擺了擺手：“再等等?！?/br>
眾人驚疑不定，眼睜睜看著齊靖大軍追趕上來，此刻，浩浩蕩蕩的紅衣鐵甲的卒兵不啻于索命的惡鬼！

沈鉞張弓，射出了今日的第二箭——

那一箭撼天動地，沒有人看清它的軌跡，卻只見山崖上最頂端的巨石轟然滾落，緊接著，整個一片山體混著泥漿俱都塌了下來，瞬間將追兵掩埋在泥石之中。山體的塌方還在繼續(xù)，巨大的轟鳴聲仿佛令天地都在震顫，哀號聲呼救聲透過雨幕傳來，聽不真切。

眾人喘息未定，瞪大了眼看著，眼見那泥石之中掙扎的肢體，幾乎有種感同身受的恐懼，在這天地間強大的自然之力面前，他們渺小得毫無還手的余地。

過得片刻，再無追兵能夠跟來，沈鉞一抖韁繩：“走！”

眾人繼續(xù)往來路撤回，這一次，他們沒能走得多遠，齊靖援軍已近在眼前，兩萬騎兵氣勢磅礴，自平原上疾馳而來，與他們遭遇。

沈鉞長身立于馬上，在馳騁中射出一箭，正中敵方高揚的“華”字大旗，揚手一揮令旗，震喝道：“兒郎們！隨我——決一死戰(zhàn)——！！”

眾人俱長聲應(yīng)和，并迅速按指令列作錐形陣，一往無前沖下平原，與齊靖大軍戰(zhàn)作一處。

平素的訓(xùn)練令將領(lǐng)與士卒默契十足，沈鉞時而變幻令旗，時而挺槍廝殺。兩千人對兩萬人，眾人不是不恐懼的，可眼見主將親身上陣悍不畏死，浴血修羅般愈戰(zhàn)愈勇，俱都受到了強烈鼓舞，隨著沈鉞號令變換改變戰(zhàn)陣，竟是前所未有的驍勇！

然而終究敵我實力太過懸殊，戰(zhàn)況膠著片刻，形勢開始一邊倒，我軍漸漸落了下風(fēng)。沈鉞下頜繃得死緊，在一槍穿透一敵人胸膛，救下一士兵之后，幾乎是急切地看了眼西北方向，只這一眼，便讓他陰翳的心緒轉(zhuǎn)瞬明朗起來。

“援軍來了！堅持住——！”這一聲貫注了內(nèi)力，仿佛直沖云霄，令我軍大振，令敵方動亂。

暴風(fēng)驟雨中，方淮率領(lǐng)的兩萬人馬迅速投入戰(zhàn)場，終于止住了落敗的勢頭。

而在另一面，李彥廷帶著三千人馬無聲無息地繞過山南，從后方堵住了敵軍退路，齊靖士兵被山體滑坡的巨大威力駭?shù)酶文懢懔?，軍隊早已大亂，被三千人馬一沖撞，幾乎毫無還手的余地，暴雨中看不分明，眼見騎兵聲勢浩大地接近，幾乎第一時間便繳械投降。

戰(zhàn)局終于全面改寫，華啟容率領(lǐng)的兩萬騎兵幾乎全軍覆沒，更不提先前埋伏下的步兵。

最后的交戰(zhàn)之中，沈鉞終于與華啟容有了一面之緣——對方看他的目光陰狠冷戾，似恨不能將他挫骨揚灰。槍與劍竭盡全力地相觸，金鳴交擊的聲響被淹沒在廝殺聲中，一擊即離。擦身而過的瞬間，華啟容收回目光，怒喝道：“撤退！”

傾盆大雨片刻未歇，齊靖軍已撤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