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當(dāng)然發(fā)現(xiàn)了我們幾乎形影不離，告誡我注意分寸。他大概真以為我是女孩了。我全當(dāng)是耳邊風(fēng)，依舊如故。

八月份，正是小麥的收獲季節(jié)。威廉開著收割機(jī)，整日在田間忙碌。我沒有活干，便給他送飯、送水，剩下的時間就坐在不遠(yuǎn)處的樹蔭下，用麥稈編草帽。這是露西教我的消遣方式。作為回報，我給她編了一頂，可她竟然嫌棄我編的歪歪扭扭，不肯戴。

麥?zhǔn)战Y(jié)束后，莊園舉行了盛大的慶典。得益于天氣，今年收成極佳。父親拿出自釀的蘋果酒，犒勞佃戶們。大家在草坪上搭起帳篷，開懷暢飲，載歌載舞。

我多么想加入到行樂的隊伍中去啊，可惜父親明令禁止，這一天我不許邁出宅子一步。為了確保命令得以執(zhí)行，他還派威廉看住我。我自然可以跟威廉說好話，央求他高抬貴手?？梢坏┍桓赣H發(fā)現(xiàn)，受到懲罰的將是他。而我是寧愿委屈自己也不愿看他受責(zé)罰的。

一整天，我站在窗邊，看人們打板球、賽跑，跟著他們發(fā)笑。到了晚上，聚會仍在繼續(xù)，手風(fēng)琴歡快的旋律不曾間斷，我卻要就寢了。

我剛換上睡袍，在床上躺下。門開了，威廉端著燭臺溜了進(jìn)來。

「老爺和夫人已經(jīng)睡了?！?/br>
「所以你就闖入了你的小姐的閨房？膽子可真夠大的。」我打趣說，掀開被子，「進(jìn)來吧。」

威廉在床邊坐下，俯視著我。在燭火的映照下，他的目光溫柔似水。我想永遠(yuǎn)被他這樣注視著。

「我以為你想?yún)⒓泳蹠??！雇f。

我聽出了他的言下之意。此時，我才注意到，他穿戴整齊，皮鞋用蜂蠟擦得锃亮。我對他刮目相看。要知道，從前都是我吵著要湊熱鬧。

「你糊涂了嗎？爸爸叫你看住我，可不是慫恿我?！?/br>
一絲悵然自威廉臉上滑過，「我只是希望你開心，萊斯利。我就快啟程了?！?/br>
威廉只有兩個月的假期。我們共同度過了一個美妙的夏天。想到他不日即將重返前線，下次相聚又遙遙無期，我的心里一陣難過，淚水差點涌了出來。

「被爸爸知道會大發(fā)雷霆的?！刮疫€有些猶豫。這次慶典幾乎吸引了所有的村民，好些人從小就認(rèn)識我，很可能會拆穿我的偽裝，爸爸的擔(dān)心不無道理。

威廉笑了，「現(xiàn)在這個時候，我敢保證他們已經(jīng)醉得分不清男女了?！?/br>
我怎么會忘了這點呢？我立刻跳下床，「事不宜遲?！?/br>
威廉幫助我打扮好自己。整個過程相當(dāng)滑稽。當(dāng)他笨拙的幫我系束身胸衣時，我一直在憋笑。估計等到我八十歲的時候，想起一個男人給另一個男人擠乳溝的情景還會捧腹不止。

大門早就鎖上了，我們從洗衣房的小門偷跑出去。我提著高跟鞋，跟在威廉身后，穿過漆黑的走廊，突然有種錯覺，好像我們是一對私奔的情侶。我不由得伸出手臂，牽住了威廉的手。他回過頭，報以一個會意的微笑，與我十指緊扣。

威廉的推測是正確的。當(dāng)我們抵達(dá)時，不論男女老少，都已喝得雙頰泛紅，但仍然一個勁的往喉嚨里灌酒。帳篷里擠滿了興高采烈的人們。我們剛到，就被拉入集體舞，合著鄉(xiāng)村小調(diào)，轉(zhuǎn)呀、跳呀。在那無窮無盡的旋轉(zhuǎn)中，煩惱似乎被拋到了九霄云外。我一連跳了三支曲子，累得上氣不接下，脫離隊伍，找到酒桶，接了點啤酒解渴。當(dāng)我回過神來，我發(fā)現(xiàn)威廉站在不遠(yuǎn)處，被一群姑娘包圍了。她們有說有笑。嘈雜之中，我聽不清她們在講什么，但那一定讓威廉感到相當(dāng)窘迫。他囁嚅著，不知該如何作答。

我明白了，姑娘們在和他調(diào)情。

突然間，一股沒來由的嫉妒席卷而至。我恨不得立刻撕掉裙子，露出裸體，奪走她們的注意力。我不能忍受威廉成為女孩的中心。威廉的確英俊，但白石莊園的首席美男子可另有其人。至于是誰，你猜？更重要的是，威廉是我的，只屬于我！我再也沒有心思尋歡作樂了，只是死死的盯著他。

仿佛察覺到了我的視線，威廉扭過頭，沖我看了一眼。我的情緒肯定全寫在臉上了。他立刻突破鶯鶯燕燕的包圍圈，向我走來。

「帕克小姐，你不舒服？」

「這兒太悶了，我想出去走走，透透氣。」我捏著嗓子說。

他欠身向前，「我是否有榮幸……」

「是的、是的……」沒等他講完，我抓住他的手臂，拖著他急匆匆的離開了帳篷。

一直走到田埂邊，我才慢下腳步。

「怎么樣？」威廉關(guān)切的問。他真的以為我不舒服。

嫉妒在我心里冷卻下來，「好多了?！刮艺f。

「是因為裙子嗎？」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是我的軍裝?！?/br>
「那我就能理解了?！顾冻鲆粋€苦笑。

入秋之后，風(fēng)里漸漸有了涼意，我只穿著一件無袖晚禮服，威廉脫下外套，給我披在肩膀上。野地里的空氣清新怡人，彌漫著干草的香味。我們緩步走在田邊。頭頂上，漫天星光閃閃發(fā)亮。不久之前，這片星空下是整片的金色麥浪?，F(xiàn)在，收割已經(jīng)結(jié)束，只剩下短促的麥茬，看起來有些凄涼。

「去哪呢？」威廉問。

夜晚還長，我并不急著回去。但是我穿著這身衣服，也沒法去淚水湖游泳。我想了想，說，「一個沒有戰(zhàn)爭，而我不用扮女孩的地方?！?/br>
「你是說，你的想象之中。」

他可真是個悲觀主義者。我挨了挨他的手臂，「我想到了一個絕妙的地方。」

麥場上到處是高大的草垛。從底下把稻草掏空，掏出一個洞，人可以鉆進(jìn)去。小時候，我曾經(jīng)看到別人這么干。于是有次躲迷藏，我也效仿了，再用一層薄薄的稻草把洞口掩住，從縫隙里觀察外面的情況。威廉當(dāng)鬼，到處都找不到我，急得滿頭大汗，還以為把我弄丟了，自愿認(rèn)輸，求我快點出來，我才現(xiàn)身。以前，我不明白那對男女鉆進(jìn)草垛里干什么，現(xiàn)在回想起來，我是無意中撞破了一場偷情。

和威廉，在稻草垛里「偷情」。這個主意實在刺激。雖然威廉聽得直搖頭，但還是照我說的做了。我們忙碌了好一陣子才掏出一個足以容納兩個人的空間。

威廉害怕稻草坍塌，把我活埋，先進(jìn)去查看，確定沒事才叫我進(jìn)來。

「怎么樣？」我邊問邊鉆了進(jìn)去。里面太窄了，我只能緊緊貼著他。

「世外桃源……」他表情復(fù)雜的說，「只是有點臭?！?/br>
我也聞到了，像是稻草發(fā)酵的味道。

「你真客氣?！构怨?，這可不是有點臭。惡魔的呼吸大概也不過如此。我簡直不能想象，小時候的我居然能在這里面待上幾個小時。

「我們走吧?！刮艺f。

出乎意料的是，威廉拉住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