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特地請自己來，必是調(diào)適好了心理，做足了準(zhǔn)備。此刻見她如此姿態(tài)，心中還是感慨非常。獨孤大小姐聰明堅強得不像樣，偏在男女事上這般糊涂。

不由皺眉：“落子湯，聽名字就是虎狼之藥，哪能瞎吃！”話題對象均尷尬，說得一句，及時作罷。

見宋微欲言又止，似乎猜到他在想什么，獨孤縈偏頭望向另一側(cè)，淡淡道：“我該懂的不懂，自當(dāng)吃教訓(xùn)。奈何母親過世多年，舅母再親近，畢竟是舅母。閨門之事，原該庶母教導(dǎo)。只是……”

只是，庶母卻未能盡到責(zé)任。

出身高貴又如何？沒媽的孩子像根草。

道聽途說，一知半解。獨孤小姐常識不夠多，膽子卻足夠大，結(jié)果差點弄出一尸兩命的禍?zhǔn)?。反倒是這些天李御醫(yī)早晚問候，本著治病救人的科學(xué)精神，明里暗里傳授了不少知識。

宋微來的時候就是深夜，被獨孤縈一通驚嚇，早忘了睡覺這茬。此時已到后半晚，困意上涌，一陣猛過一陣。心想反正也急不來，今日先告一段落再說。打個哈欠，道：“大小姐，李御醫(yī)想必跟你講清楚了，這個孩子再不合時宜，也非留下不可。此事你自己有責(zé)任，你爹有責(zé)任，我嘛，勉強算是脫不了干系——但卻不可弄錯了罪魁禍?zhǔn)祝恢〗阋詾槿环?？?/br>
獨孤縈抬起頭，表情未變，眼底深處隱沒一縷寒光。

“殿下放心。天網(wǎng)恢恢，疏而不漏。獨孤縈恩怨分明，但也絕不至魯莽行事，平白給殿下添麻煩?！?/br>
宋微從她豁出性命也不肯留下孩子，便知女孩子心里只怕是恨極了皇太孫宋洛。打休王妃位子的主意，亦或與此有關(guān)。

“休王妃什么的，就不要再提了。你要是沒意見，回頭我跟玄青上人打個招呼，去青霞觀靜養(yǎng)幾個月，或者憲侯府哪處別莊待著。孩子生下來，先找個可靠人家寄養(yǎng)幾年，將來再尋機會接回來，也沒什么大不了。你爹明日就回城，你有工夫琢磨不靠譜的餿主意，不如想想怎么跟他坦白。”

然而獨孤縈豈是輕易就被說服的主兒，仰頭道：“殿下既能娶別人，為何不能娶我？我對殿下，存盡忠之心，無非分之想。此事于殿下而言，顯見有利無弊。”

這主意在宋微看來完全匪夷所思不可接受，根本沒必要談下去。一邊搖頭一邊打哈欠：“我娶不娶，要娶誰，都沒你大小姐的事兒?！睉械迷賳?，起身準(zhǔn)備離開。

獨孤縈見狀，不緊不慢道：“殿下莫非以為我講笑話么？德妃娘娘最疼我，我若說對殿下一見鐘情，私定終身，她老人家必然肯在圣上面前為我進(jìn)言?！?/br>
施貴妃死后，宮中以德妃最尊，在皇帝面前多少說得上話。六皇子與憲侯的牽扯，傳到后宮不過一條八卦流言。若獨孤大小姐親自出面，流言也就不攻自破。宋微相信就算皇妃糊涂，皇帝老爹肯定不糊涂，但假如獨孤縈當(dāng)真蠻不講理，執(zhí)意把肚子里的孩子栽到自己頭上，確乎百口難辨，不知平添多少麻煩。

頓時一個頭三個大。跺腳：“你非得跟我杠上做什么？我這半吊子傀儡王爺，指不定干幾天呢！你預(yù)備進(jìn)門就守寡？”

獨孤縈根本不信：“殿下何必作此敷衍塞責(zé)之語。誰不知道休王圣眷優(yōu)容，如日中天，又有憲侯忠心輔弼，正是尊貴不衰之象。”

宋微耐心告罄，甩手道：“什么圣眷忠心，膩歪得很。老子想來就來，想走就走。反正王爺也做過了，不過如此，干嘛等著找不痛快?！?/br>
看他這副模樣，獨孤縈將信將疑，問：“為什么？”

“為什么？”宋微哂笑：“敢問大小姐，又是為什么要冒著欺君的罪過去考科舉？人各有志罷了。”

索性重又坐下，把當(dāng)初如何自投羅網(wǎng)，如今再次萌生去意的過程揀著能說的說了。他只想叫獨孤縈知難而退，故此十分坦誠。這些話也沒個別人可傾訴，眼前倒是個不錯的對象。

獨孤縈聽罷，若有所思。片刻后，問：“殿下如此想，爹爹知道么？”

宋微撇嘴：“他要不知道，能把我當(dāng)欽犯似的圈起來？不過他關(guān)得了初一，關(guān)不了十五。有千年做賊的，沒有千年防賊的。我要走，他能奈我何？”

獨孤縈蹙眉，似乎仍有不解：“為什么？你們不是在一起很久了？你這休王也當(dāng)了有大半年，現(xiàn)在說這些，未免太遲——”一臉探究望住宋微，“究竟爹爹哪里做得不好？”

之前出現(xiàn)過的詭異后媽即視感又冒出來了。宋微越發(fā)不耐煩：“大小姐未免cao心太多，拜托先管好你自己。”

獨孤縈側(cè)頭思量片刻：“殿下當(dāng)真作此想法，只怕處處艱難。恕我直言，事到如今，我不以為殿下還能得償所愿，全身而退?！?/br>
宋微自己又何嘗不明白，卻激出了執(zhí)拗脾氣：“辦法是人想出來的，我不怕耗工夫，總有等到機會的時候?！?/br>
獨孤縈看著他：“殿下果真如此堅持，我若為休王妃，定當(dāng)盡心竭力，助殿下達(dá)成心愿?！?/br>
宋微張著嘴發(fā)了一陣呆，嗤笑：“別扯了，你跟你爹是一國的，我有病才會弄個盯梢的在邊上?！?/br>
獨孤縈卻不為所動：“休王妃，自當(dāng)以忠于休王為首要之義。殿下要走，是殿下的事。能不能留得住殿下，是爹爹的事，與我何干？”

宋微愣了愣，忽然想通：這年頭有身份的寡婦日子好過得很，行事甚至比一般貴婦更方便。怪不得聽說要做寡婦，獨孤大小姐興致更高。

抬腳往外走，斷然道：“這事沒得商量，你趁早死了這條心。非要胡攪蠻纏，咱們便騎驢看唱本——走著瞧罷！”

沒等繞過屏風(fēng)，身后傳來悠悠一句感嘆：“殿下其實……根本舍不得爹爹傷心難過。又何必惺惺作態(tài)，故作絕情？”

宋微頓時暴躁，頭也沒回，冷冷道：“奉勸大小姐一句，聰明反被聰明誤。大小姐已經(jīng)吃了虧，還不肯吸取教訓(xùn)么？”

獨孤縈當(dāng)即臉色煞白，嘴唇顫抖，說不出話來。

宋微昏頭昏腦回到住處，一半是困的，一半是氣的。因為覺得自己完全沒必要生氣，于是更加生氣。最終困意完勝怒意，氣哼哼躺下，閉眼睡著了。

“殿下！醒醒！六殿下，醒醒！”仿佛腦袋剛沾上枕頭，便有喊聲自遙遠(yuǎn)處傳來。宋微一頭扎到被子里，奈何那聲音鍥而不舍，且一下比一下更加清晰，跟鉆頭打洞似地直貫?zāi)X海。宋微睜不開眼，抬手抽出枕頭丟過去。

李易雙手接住，可憐他也是幾乎一宿沒睡，這時卻凝重里帶著焦急，誓要把六皇子趕快喚醒。

“殿下！宮中來人，圣上急召，請殿下即刻入宮，不得有誤！”

宋微在夢里嘟囔抱怨，就是不肯醒來。李易急得要命，又不敢大聲嚷嚷，只得貼近耳朵，一遍遍重復(fù)。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