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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微看兩位大臣如釋重負的樣子,深深覺得這一切都是皇帝老爹事先謀劃好的。皇帝斜倚在榻上,道:“別光顧著冊封典禮和婚儀。登基大典也要同時籌備起來?!?/br>延熹郡王躬身道:“臣明白。陛下放心?!毙闹实蹠r日無多,件件樁樁,無不等同于交待后事。不過短短兩句話,就忍不住哽咽,又強自忍下。想起皇帝時日無多,便想起皇帝本人的葬禮來?;实勰杲畔?,久臥病榻,寢陵梓宮之類,早有準備。只是突然得知僅余三月之期,很多細處,必須緊鑼密鼓開始籌劃。太常寺卿沒別的事,先下去了,宗正寺卿還留著沒走。延熹郡王宋寮做著宗正寺卿,替皇帝掌管內(nèi)庫,算賬方面當(dāng)然也是一把好手。今年一年來,內(nèi)庫的銀子簡直就像流水,嘩嘩不停地往外倒。先是翻新原隸王府做休王府,緊接著是休王封爵典禮。眼下又是太子冊封典禮、太子大婚。哪一樁,都要花不少銀子。哪一樁,都屬于意外支出?;蛘哒f,凡是與六皇子相關(guān)的,基本都屬于意外支出。如此巨額且頻繁的意外支出,哪怕內(nèi)庫充盈,也有點兒吃不消了。他一萬個不愿意提,可也不得不提。本想避過六皇子,單獨跟皇帝提,奈何連續(xù)好些天也沒尋得機會。這時一面?zhèn)模幻嫦?,六皇子做了太子,也該知道知道?dāng)家的難處。遂下定決心,當(dāng)場一筆一筆給皇帝算起賬來。皇帝聽罷,不以為然道:“這些都不能省。你去和宇文皋說說,先跟戶部借點,明年內(nèi)庫再還他?!鞭D(zhuǎn)頭沖宋微道:“小隱,你登基頭三年,正好節(jié)儉一些,算是替爹守孝,也省得被人說閑話?!?/br>自從說開之后,皇帝對自己馬上要死這回事,基本無所顧忌。宋微知道,老頭這是時刻不忘提醒自己。不過如此也有一樁好處,死啊死的掛在嘴邊,那悲傷反而壓抑下去,足以淡然處之。宋微撇嘴:“我有的是私房,用不著花你內(nèi)庫的錢。”見皇帝瞪眼,舉手認命道,“行、行,我一定會節(jié)儉的,保證替你守孝,不讓人說閑話?!?/br>說起私房,下意識往懷中掏一把,直接就是這個姿勢定住。他身上所有的零碎早都被獨孤銑搜刮一空,自然也包括那枚穆家商行分紅提款的印鑒。這是他僅有的幾件真正屬于自己的東西之一,也是獨孤銑從前擔(dān)心他跑路作怪的重大資源,至今沒用上過幾次,也不知在穆七爺那里存下了多少金子。宋微呆了一會兒,順手將脖子上的金鏈子摘下來,取出套在翠玉瓶口外的玄鐵佩韘,低下頭翻來復(fù)去把玩片刻,遞給宋寮:“勞煩郡王差人去憲侯那里,以此為憑,問他要我的一個銅印鑒。”伸出拇指比劃下,“就這么點大,刻的波斯文和回紇文。然后再勞煩郡王差人執(zhí)此印鑒去穆家商行,請穆七爺把我這兩年的分紅直接送到宮里來。”說完,補一句,“信物本是憲侯所有,就不必拿回來了?!?/br>轉(zhuǎn)頭看向皇帝,笑笑:“不知道具體有多少。反正一直也沒真孝敬過爹什么,就當(dāng)補貼家用罷。”穆家如今已然躍居京城蕃商頭一名,穆家商行還承擔(dān)著許多舶來品的皇室專供任務(wù)。其經(jīng)濟實力,宋寮作為宗正寺卿,遠比一般官員了解得多。這時聽說六皇子居然是穆家股東,不免大吃一驚。待到聽說六皇子的私房錢居然歸憲侯保管,這一驚更加非同小可,眼珠子都直了,半天沒恢復(fù)轉(zhuǎn)動。至于六皇子脖子上掛著憲侯信物之類,已經(jīng)完全被忽略了。宋微叫延熹郡王去要錢,一方面固然因為他根本不想自己對上獨孤銑,另一方面,則是這么些天完全沒見過憲侯身影。審理太子及其同黨一事已然完結(jié),奕侯回歸崗位,憲侯沒理由還在宮里待著。而必定出席的早朝,自從二十四那天表態(tài)支持改立太子之后,獨孤銑便借口家中無人cao持,需準備女兒婚事,請了長假。這一天下午,該成國公來講經(jīng)史。因為六皇子非睡午覺不可,不睡午覺就要罷工,下午的課于是定在未時末開始。咸錫朝廷延續(xù)古制,卯時早朝,申時初散衙。上班早,下班也早。正好這時候宇文皋工作上的事處理得差不多,給新太子上課純當(dāng)加班。宋微看見他來,先掏出醒神香打了幾個噴嚏。宇文皋為人絕不古板,但行事方式卻正統(tǒng)至極,言行非常之學(xué)院派。宋微聽他講話,不到一刻鐘,必定犯困。今日宇文大人到來,卻沒有馬上翻開圣人經(jīng)典,而是拿出一張紙,雙手呈到宋微面前。宋微出于禮貌,湊過去瞅一眼,好像很難懂的樣子。抬頭望向成國公大人,一臉無辜加茫然。“殿下仔細看看,此文是何內(nèi)容?!?/br>宋微只好努力:“肇有皇王,司牧黎庶,咸立上嗣,以守宗祧,固本忘其私愛,繼世存乎公道……”越往后讀,越覺得熟悉,停下來道,“好像似曾相識的樣子……不對啊,我要是讀過這么高深的文章,怎么可能會忘記?”宇文皋道:“殿下大概未曾讀過,但最近確乎聽過?!?/br>宋微耐著性子往下念:“皇太子雩,地惟長嫡,位居明兩,訓(xùn)以、,教以、……”抬起頭,望著宇文皋,“這、這不是那啥,前兩天朝會上宣讀的那個……”成國公點頭:“此文正是朝會上宣讀的廢太子為庶人詔?!?/br>皇帝連說話都費勁,這詔書當(dāng)然不可能親自寫,而是成國公起草,明國公提建議,最后再由皇帝定稿。宋微眨眨眼:“今兒咱們就學(xué)這個?”“正是。”宇文皋為了這篇詔書,廢寢忘食好幾天,可說絞盡腦汁。事后皇帝雖沒明說,但看他只改動了幾個字,就知道十分滿意。因為是最正式的公文,駢四驪六,修辭用典,極盡文采之能事。里邊又引述了很多圣人言論,歷代史實,非常適合拿來做教材。宇文皋因為六皇子一上課就瞌睡,無奈得很。向皇帝訴苦,皇帝卻說,怎么不見襄國公抱怨,六皇子還直夸襄國公講得精彩。成國公深受打擊,回去就使勁兒琢磨如何改善教學(xué)內(nèi)容和方法,于是有了這一幕。宋微不知此番內(nèi)情,瞅著面前這張廢太子詔書,忽然有點不舒服。距離答應(yīng)老爹要求已經(jīng)過去快一個月,起頭那股狠勁慢慢消退,一天天早起晚睡上朝聽政上課聽講連軸轉(zhuǎn),漸漸每時每刻都像文火慢烤,鈍刀子拉rou。他很擔(dān)心自己無法堅持,又因為這擔(dān)心而愈加煩躁,更覺難熬。盯著“廢太子為庶人”幾個字,問:“宇文大人忽然讓我學(xué)這個,是提醒我千萬吸取皇兄教訓(xùn),不要重蹈覆轍么?”宇文皋愣住。他最初意圖并非如此,但要說完全沒有,卻又不是。遂整整衣襟,肅然道:“殿下,以銅為鑒,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