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當他推開門看見靜室里邊客人的瞬間，大腦就是一片空白，一種仿佛是太陽從西邊出來亦或是水由低往高流之類的荒謬感占據(jù)了所有的神經(jīng)，等到他被怔到同手同腳還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竄出去并且悄無聲息合上門之后，震顫的大腦與靈魂才慢慢恢復(fù)平靜，緊接著捶胸頓足無比懊喪，瑪?shù)驴醋哐哿?，自家老板這是不出手則已，一出手能把他嚇死啊！

    他蹲在門口拼命回想自己究竟是漏掉了什么。他看得出來隔壁那位女士一向?qū)ψ约依习迨蔷炊h之的態(tài)度，偶爾作的交流也是出于對婁昭的考慮，為什么這會兒他一晃眼，兩人就變得這么熟絡(luò)了？都能坐一起對弈了呢！

    百思不得其解。這些日子雖然在忙，但兩家發(fā)生的事他都清楚得很啊，就算是不得不出門辦事也就這兩天而已，所以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八卦之心蠢蠢欲動，解不了惑的郁悶在胸膛里泛濫，抓心撓肝得癢。他來回踱了兩步，心想里頭的人估計不會那么快出來，抬腿蹭蹭蹭跑下樓去。

    結(jié)果問了一圈也沒得到什么答案。所有人都搖著頭表示不知道。戴星就抓狂了。要他相信那位女士沒有契機毫無理由地直接上門拜訪甚至跟老板坐在一起下棋——絕無可能。明明是那等淡然又驕傲的人，討厭麻煩還到了某種極端，到底是什么才能促使她作出這么出乎意料的舉動？

    不知道該感慨老板手段高超，還是該羨慕他這莫名其妙的運氣？

    戴星雙手叉腰站在門口對著院子長嘆一聲。敢情根本用不著他給老板cao心？

    俞朝辭今日一大早就出了門。本家?guī)讉€兄弟要往北去順道路過錦城，想起他在這里又許久未見就停了下，但實在怵姑奶奶不敢上門，只好把他叫出去。俞朝辭跟那些比狐朋狗友好不了多少的兄弟們吃吃喝喝插科打諢一番，回來時提著桶垃圾食品，打算給婁昭嘗個新鮮。

    本來還躡手躡腳，這個點姑奶奶估計在書房不敢打擾，結(jié)果人跟狗子咚咚咚跑下來，動靜大得把他嚇了一跳。俞朝辭瞪著婁昭很是疑惑：“姑奶奶不在？”

    俞幼哈一下就趴桌邊了，婁昭扒拉垃圾食品頭也不抬：“去隔壁下棋啦~”

    俞朝辭有點懵：“下、下棋？隔壁？！”

    婁昭遞了個雞翅膀給俞幼哈，咔嚓咔嚓咬著蛋撻無辜地看著他，口感很不錯脆脆的還熱乎著。

    俞朝辭對這么突然的信息接受不能，腦袋半天沒轉(zhuǎn)過彎來：“怎么回事？忽然跟隔壁的有來往了？”一直不是婁昭跟隔壁走得近么，他姑奶奶跟尊佛一樣，連動彈都懶，自個兒盯著棋盤能坐一下午的主兒，還跑隔壁去？

    婁昭舔舔手指，搖頭：“別問我，我不擅長弈棋，不知道云師怎么想的！”

    *

    欣賞是很能拉近彼此間距離的。

    俞雅對丁季棠其實并沒有什么負面感官，只覺得這是個麻煩人物所以敬而遠之而已。他過去善也好，惡也好，傷天害理也好，睚眥必報也好，其實對于她來說都沒有區(qū)別。但一局棋下來，她卻能摸清楚這位棋友胸中丘壑，這推翻了幾分她對他的固有印象，叫她一下子覺得這是個值得相交的人物。

    想想，一個曾在政界商界且灰色領(lǐng)域翻云覆雨縱橫捭闔的人物，無論是智商與情商來說都不會差。而心性是能反映在棋局之上的，是光明磊落，是陰險狡譎，是大開大合，是步步為營，對于他們這等棋力的人來說，幾手下來彼此的底就摸能得差不多。

    無論是心機還是氣度，都叫俞雅覺得不凡。再者，雙方?jīng)]有什么利益糾葛，也毫無過節(jié)，棋盤兩邊就是再平等不過的對手，全然與身份背景無關(guān)，這樣的棋友很難得了。

    解了題，下了棋，探明白虛實，覺得這個下午無比充實的俞雅起身告辭，然后被丁先生與戴星送到大門口。

    雖然覺得人家尋常出入坐輪椅，意味著腿上必定有些問題，專門送出來不知是可行還是強撐，但畢竟跟人家關(guān)系還沒有多親切，禮貌提了一句，既然人家執(zhí)意，她也就當沒注意到。

    俞幼哈嗅見她氣味直接從屋里竄出來圍在她腳邊團團轉(zhuǎn)，俞雅帶著狗子進門，抬頭就看見俞朝辭扒在沙發(fā)上糾結(jié)地望著她。滿臉都是想要詢問的欲望，但又不敢開口。不理他，轉(zhuǎn)頭往樓上走，俞朝辭趿拉著拖鞋蹭蹭蹭跟上來了：“姑奶奶，隔壁那位……”那位大佬的身份可不一般啊，他算是被震驚到了，“這么麻煩的人，您怎么會想接觸哦？”

    別說那是鄰居，明園鄰里那么多人也沒見他姑奶奶多看一眼。

    “很奇怪嗎？”俞雅平靜反問。

    本來想說有點奇怪的俞朝辭忽然停頓，是哦，好像也沒什么問題啊。姑奶奶認識的人稀奇古怪的多了去，她交友的對象正邪善惡不明的也不少來著，閑著無聊找個大佬下下棋交流交流也沒什么稀奇。

    他有些懊喪地敲敲腦袋，覺得自個兒就是腦神經(jīng)忽然短路了一下，才覺得這有些不對。姑奶奶想做什么事是他能置喙的么，他還是老老實實當朵壁花混完這一年再說。

    ——“腿腳不好就不用站得這么久了吧?！备舯诘脑郝?，送完人后兩人在門廊上站了會，戴星扭頭看著他老板，笑起來臉蛋上一左一右兩個坑，“不過……都不留人吃飯嗎？”

    多好的機會?。《嫉桨砹?，不管人答應(yīng)不答應(yīng)，順勢提一句不是很簡單的事么！

    丁季棠扭頭看了他一眼，沒說話。轉(zhuǎn)身進門了。

    這是啥意思？戴星愣了愣，然后抓狂，近來越來越猜不到老板的心思與行為背后的用意了，這不禁使他對自己的能力產(chǎn)生了懷疑。老實說，他現(xiàn)在都不知道老板這是犯慫還是計謀。

    捂著嘴巴咬牙切齒半晌，還是灰溜溜跟進屋去了。

    俞雅這些日子過得比較愉悅，她甚至翻出了過去閑置在一邊的未解死活題。隔壁丁先生的棋力是很意外的高，而且似乎看過很多善本殘譜，有些局擺出來叫她也會大吃一驚。幾道圍棋題來來回回之后，雙方關(guān)系融洽，至少不會介意坐在一起喝喝茶了。

    然后俞雅就發(fā)現(xiàn)，這位手上的好茶葉也相當多……上回他贈予的明前龍井已經(jīng)是特品，當她發(fā)現(xiàn)這位先生拿出來招待她的竟然是御園十八棵龍井上的茶葉時，饒是她都被怔住了。

    老實說，母樹大紅袍她還能勉強搞得到，她老哥哥們知道她好茶，手上有特供的茶葉都會默認送到她手上——但十八棵御茶龍井是真的無價無市——連眼饞的份都夠不上。而丁季棠竟然有！一個勢力范圍在東南亞且于國內(nèi)舉步維艱的梟雄手上竟然有！

    這不禁讓俞雅對此人背后的能量產(chǎn)生了稍許的好奇，但也只有稍許，捧了茶杯她就把麻煩事給拋到了腦后，能輕松些自然輕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