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這幾月里，此人果真是清瘦了許多的。

    “信伯既愛重于二娘子，清微怎好袖手旁觀？”

    蘇令蠻眼眸微瞇：“所以, 威武侯便托了景先生送來邀帖，好讓阿蠻提前入書院？”

    楊廷眼睫微垂, 眉目在暈黃的燈光下, 更顯得俊挺分明, 筆墨難描。

    “你不歡喜？”他挑高眉, 微微詫異：“二娘子如今在鄂國公府, 亦不過是個(gè)待價(jià)而沽的貨物，清微此舉不過是將這貨物的分量往上提一提, 好叫人不會(huì)輕易折賣了?！?/br>
    這話固然一針見血, 卻也是極不中聽的。

    沒有人會(huì)喜歡自己被稱作“貨物”這類死物——

    蘇令蠻自然也不喜歡。

    可到底還沒這般不知好歹, 心中亦是領(lǐng)了情, 盈盈福身道：“多謝郎君援手?！?/br>
    “只是郎君既對(duì)阿蠻無意，往后這些許小事, 還是莫要插手的好?！碧K令蠻把玩著腰間宮絳，其上墜著的兩只環(huán)尾魚玨精致小巧，襯得那一雙更欺霜賽雪似的, 她滿不在乎地道：“免得阿蠻再心生妄念，企圖輕薄于您?！?/br>
    這是拒絕了。

    楊廷喝了半口的君山銀針險(xiǎn)些噴出來，忙放下茶盞, 不可思議道：“二娘子恐怕不曉得，整個(gè)長安城里，盼著本侯罩的，怕能繞護(hù)城河兩圈?！?/br>
    “郎君從前可曾心慕過旁人？”

    蘇令蠻幽幽地問。

    楊廷隆起眉：“你問這作甚？”

    莫非是還沒死心？

    楊廷為難又得意地心想著，自覺在腦中組織起一會(huì)該如何回絕的措辭，卻聽蘇令蠻道：“看來是沒有了?！?/br>
    “為何如此說？”

    他不免好奇地道。

    楊廷這人，自小便牛心左性，性子更是目下無塵，三年前初精之時(shí)繼母便曾派了兩個(gè)大丫鬟來授其房中事，卻直接被暗衛(wèi)丟出了院子，連一面都沒見著，等其父質(zhì)詢，只道了一個(gè)“臟”字，害得兩個(gè)大丫鬟險(xiǎn)些投井明志。

    再往后，京中便有流言傳出，道其身有怪癖，不能人道，被他狠抓了兩批，才不敢再言。

    是以，楊廷自然也確然是沒有過所謂“心慕”這等“凡夫俗子”的普遍情緒的，甚至常對(duì)放達(dá)風(fēng)流人物“王沐之”冷嘲熱諷、大放厥詞，稱其為“撿破爛兒”的。

    “郎君若曾心慕過旁人，便該曉得，那人若對(duì)你好一分，則欲生一丈；若好十分，便欲可滔天?！?/br>
    楊廷皺眉道：“從來只有旁人愛慕本侯的份?！?/br>
    不過，縱他不太能理解此話，卻有從善如流的本事：“待信伯來了長安，我自不會(huì)再叨擾二娘子。”

    “多謝郎君。”

    蘇令蠻一揖到底，自覺談得差不多了，再起身時(shí)，便不肯多呆，欲告辭離去。

    逼仄的暗室太過曖昧，不宜久留。

    “阿蠻明日還需上書院，便先告辭罷。”

    “等等?！?/br>
    楊廷清冷的聲音傳來，蘇令蠻詫異地抬頭，卻見這冷面郎君俯身從長幾上取了一個(gè)翠色的圓罐子，拇指大小，青瓷樣兒的，“此乃何物？”

    楊廷視線意有所指地落到蘇令蠻唇上，別別扭扭地遞了拇指罐子過來：“都破皮了?！?/br>
    蘇令蠻一哂：原來是藥。

    搖頭悍然拒絕：“不必，居士給了阿蠻許多?！?/br>
    楊廷迅速收回了手，面無表情地“哦”了一聲，見蘇令蠻對(duì)著剛剛豁開的門壁敲敲打打，才起身邁開長腿：走到近前，出聲提醒：“讓一讓?！?/br>
    暗室只為一人辦公所用，本就不大，門壁前的空間更是狹小，蘇令蠻聽罷轉(zhuǎn)身，卻驚詫地發(fā)覺他不知何時(shí)竟然站到了自己身后。

    她下意識(shí)地往后退一步，卻發(fā)覺身后便是冰冷的墻壁，她退無可退。

    蘇令蠻向來自覺身量高挑，可在楊廷身前，便仿佛憑空嬌小上許多。他比她略略高出大半個(gè)頭，此時(shí)冷眉冷眼地站著，便將她身前的光源全數(shù)占了，燭火照不到她這一隅，鼻息相聞間，憑空生出無數(shù)曖昧。

    楊廷垂眼看著，只能見她長而濃密的睫羽，破了一道口子的唇瓣略有些紅腫，微微上翹著，讓人忍不住生出采擷之心，只想俯下頭去，含一含，再含一含。

    蘇令蠻不適地蹙了蹙眉，楊廷只覺眼前一空，石榴紅裙劃過他靛藍(lán)色的長袍，擺起一個(gè)弧度，女子已經(jīng)退開身去，離了他幾米遠(yuǎn)，正凌眉利眼地看著他：

    “郎君，你逾距了。”

    楊廷心口一滯，自覺自個(gè)兒今日大約是邪祟上了身，竟然數(shù)度被牽了心緒無法自控，干脆悶著不吭聲，只伸手在墻壁一角按下，一道豁口悄無聲息地露了出來。

    蘇令蠻半步未停，直如一陣風(fēng)似的卷了門，迅疾便消失在了三樓。

    楊廷立了半晌，待豁口重又合住，才朝空無一人的暗室道了聲：

    “出來吧?！?/br>
    林木訕訕笑著顯出了身形，他也沒想到，今日不過是正常值勤，竟然看了這么一出好戲。再見郎君雖仍然是面無表情，可眼角眉梢的不悅與郁悶卻完全瞞不過他，不免嘆了口氣：“郎君，您這般，可是哄不到蘇二娘子的。”

    楊廷冷眼看著他：“我哄她作甚？”

    “只是……我委實(shí)不大明白，她怎么又生氣了?！?/br>
    明明兩人已經(jīng)說開了。

    林木簡直為自家郎君的遲鈍感到絕望，他撫了撫額：“郎君，奴才便問你一句話?！?/br>
    “什么話？”

    “郎君可愿娶了蘇二娘子作妻？”

    楊廷淡淡道：“胡沁什么？”

    縱他一時(shí)受了美色所惑，忘乎所以，可人終究要回歸現(xiàn)實(shí)。從七品女官嫡女，做他孺人已算是頂天了，若要再往上升一升，簡直是癡心妄想。他并不憚?dòng)诔姓J(rèn)自己不過普通男人，只硬聲道：“不可能?！?/br>
    “郎君既然真不在意，又不欲娶二娘子，莫非是只想當(dāng)露水夫妻一場？”

    林木的問題格外犀利，登時(shí)便將楊廷問倒了，他一拍腦袋，心道：果然是色令智昏。

    當(dāng)下不愿再想，只深信了受美色所惑的事實(shí)，打算過一陣子淡一淡再說。

    另一邊，蘇令蠻已經(jīng)與蘇玉瑤幾人回合，將另一些瑣碎事安排妥當(dāng)，便乘車轆轆打道回府。

    只一路上，蘇玉瑤總?cè)粲兴嫉乜粗K令蠻，不由讓她奇怪：“阿瑤在看些什么？”

    蘇玉瑤指了指她唇間創(chuàng)口：“怎么弄的？”

    蘇令蠻臉?biāo)５暮玫囊幌卤慵t了，含含糊糊道：“摔了一跤，破了道口子?！?/br>
    “摔到嘴上？”

    蘇玉瑤奇怪地瞥了她一眼，當(dāng)下也未及多想，只道：“方才那小廝還與阿瑤說，阿蠻jiejie你去了添福樓，可叫阿瑤好找?！?/br>
    天福樓是長安城里出了名的酒樓，蘇令蠻沒想到楊廷手下竟是找了這么一個(gè)理由，只點(diǎn)了點(diǎn)頭：“許是哪里弄錯(cuò)了?！?/br>
    言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