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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要人命的孩子,好像一只明明生著雙總流露出驚嚇過度神色的眼,卻仍舊硬撐著不肯服軟,反而向所有路人呲牙咧嘴的野貓,你稍微靠近一點,他背后的毛就要根根直豎,尾巴也炸開了花,爪子伸了出來,隨時準備讓你臉上掛彩。宗政良也不想真的被貓抓花了臉,畢竟他還算是個老江湖,懂得張弛有度才能真的馴服一個人,雖說,剛剛認識的時候,他也不能確定自己是否想,或者說是否應該去“馴服”,又或者這個馴服,到底是何等程度,何等意義上的。想了想,沒有再硬碰硬,他只是跟出了宅子,保持著一定距離,走在那個單薄的背影后面。桂秀峰當然也是知道后頭有個人高馬大的跟屁蟲的,那張瘦削而漂亮的臉上起初只是憤憤然,到后來,就開始像是在琢磨著什么,最后,眼里一亮的少年突然停住了腳步,回過頭,看著對方。略作沉吟,桂秀峰開了口。“哎,你就這么一直跟蹤我?”宗政良也停下腳步,微微皺眉看著出口就不討人喜歡的桂二少爺。“是給您護駕?!?/br>語調很是酸溜溜的,明顯就帶著揶揄和反諷,桂秀峰不傻,意識到這個男人還是不拿他當回事,他決定更進一步“折磨”對方了。“護駕是吧?那好啊,你當我是皇帝老子,我就成全你,寡人累了,過來,趴下,‘四腿著地’背著我走?!?/br>言語之間,別說不客氣,那根本就是拿人不當人的腔調,表情也頗有點傲慢到賤了。凡是有自尊的,都會覺得無比搓火。宗政良并不例外,他當然是無比搓火的,可他沒有表現出來。安靜了片刻,他挑起一邊嘴角,輕輕一笑,單手撩開一邊大衣的衣襟,從內兜里掏出煙盒,不慌不忙抽出一支,放在唇間,又不慌不忙點燃,吸了一口,才應聲道:“成。”這下,輪到桂秀峰開始不知所措了。他原本想的是,這個男人會被他激怒,要么,轉身就走,要么,惡語相向,甚至,搞不好還會對他動手。若真是那樣,就太好了,他就有了十足正當的借口讓這個外來的滾蛋。一街兩巷的人都會是他的證人,桂家二少爺讓保鏢打了,這還了得?桂老六再混蛋,江湖臉面也還是要的,料想就算他對自己兒子再差勁,也不會放任世人說三道四戳脊梁骨吧。可是……為什么這有個怪姓氏的貨就是不生氣呢?!為什么就是不肯做出點過分的好事來讓這位二少爺遂愿呢?!為什么他居然可以保持著淺淡的笑,保持著一個黑道上熏染了多年的人才會有的邪氣、傲氣與霸氣并存的強大氣勢和帶著震懾力的優(yōu)雅,就那么一步,一步,走過來,走到近前,然后穩(wěn)穩(wěn)當當停住腳步呢?!而接下來,他又怎么敢扔掉只抽了兩口的煙,繼而一彎腰,一抄手,就輕而易舉把面前的少年給硬生生扛在了肩頭的呢???!桂秀峰嚇到根本沒來得及掙扎叫嚷。宗政良扛著他,卻沒有前行,就那么站在原地,用低沉的,不慌不忙的嗓音問他:“去哪兒,說話?!?/br>直到被同樣嚇了一跳的路人看著,桂二少爺才如夢方醒。他臉上瞬間漲紅,多了平日里見不到的血色,整個人都僵硬起來,明明已經快要爆裂了卻根本講不出半個字。好像剛才為止他施加在對方身上的羞恥,只是一個“扛麻袋”的動作,就盡數還給了施加者。桂秀峰緊緊咬著嘴唇,忍無可忍開始拉扯宗政良的大衣領子。領子,肩線,衣袖,凡是能抓撓到的地方,他都奮力抓撓了一遍,逼急了還干脆去拽人家梳得整整齊齊的頭發(fā)。大概只能說三十幾歲的男人,真的想要對付一個小孩子,還是可以游刃有余從容不迫的,宗政良很快就控制住肩頭不老實的小子,然后單手就攥住了那雙腕子,都不需要用多大力氣,便順到身后牢牢捏住,又用另一只手扶穩(wěn)開始蹬踹的腿,他仍舊保持著沉著的腔調,重復了一遍:“去哪兒,說話?!?/br>到此,囂張跋扈的二少爺,是真的徹底不打不鬧,消停下來了。他又能怎樣呢?他根本動不了啊。再怎么掙扎也是徒勞,他何苦?他的面子再不值錢,也不能賤到跟個被搶婚的黃花大閨女那樣一哭二鬧三上吊吧!一下子反勝為敗,他心里的憋悶和終于升騰起來的委屈感迅速霸占了全部神經,咬著牙又硬撐了一會兒,桂秀峰終于選了自己最不愿意選擇的一條路——服軟。“放我下去……”聲音有點可憐,然而也還是殘存著倔強跟抵觸,宗政良這次占了上風,但他沒有迅速見好就收,眼里流露出一絲愉悅,男人假裝聽不見。“到底要去哪兒?”“……我自己會走,你放我下去……”“不是讓我背著你嗎?”“我……你放我下去!”被戳中了要害似的,肩頭的少年惱羞成怒又撕吧了兩下,發(fā)現仍舊無效,又用眼角余光瞥見路人已經開始有三三兩兩停下腳步駐足觀看的了,才真正慌了神。桂秀峰有多焦慮,宗政良是能感覺到的,因為他聽見了從肩頭傳來的一聲低低的,顫巍巍的,吸鼻子的動靜。這就哭了?!果然是外強中干嗎?還是說,根本連外強都達不到?這么說來,這傳聞中對付起來堪比登天還難的桂二少爺,其實也只是被夸大其詞了?微微納著悶,也不想招來太多閑人眼光的宗政良一聲低嘆,邁步轉身,走進一邊狹窄逼仄的小胡同里,慢慢把那比一包洋灰也沉不了幾斤的小子放到了地上。稍側著臉,他留神觀察著對方的表情,他看得出羞恥,看得出惱怒,看得出挫敗感,然后,他發(fā)現那雙死死盯著他的眼里,那雙格外好看的眼里,他媽的半滴眼淚都沒有。虧他還在考慮要不要雪上加霜給這只野貓附贈一句聊齋志異里的“禽獸之變詐幾何哉?止增笑耳?!?,結果他還沒笑,那小禽獸就把他給變詐了?!“你等著,我早晚讓你吃不了兜著走!”狠狠扔下這么一句話,揉著被捏疼了的手腕的桂二少爺,整了整衣襟,攏了攏頭發(fā),邁步就走出了胡同口。宗政良氣不打一處來。他只覺得,此時此刻,此情此景,自己不得不承認確實攤上了一個糟心的大麻煩,桂秀峰這小子,囂張,驕縱,脾氣古怪暴躁不說,還會審時度勢使詐脫身!簡直好像看到猛犬就裝瘸的貓!只要你一個不留神,稍作松弛,他一個縱身就跳上了墻頭,讓你想悔都來不及。他剛才真應該找個僻靜的角落把這小子按在地上扒了褲子先暴打一頓屁股的。……好吧,這不行,這事兒要是真的坐實了,他大概會被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