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又夢到了那孩子，身形筆直頎長的立在遠(yuǎn)處，眉眼彎彎，總是帶著得體的笑意，只是唯有見了他，那絲得體的笑意才會轉(zhuǎn)變成恭敬和謹(jǐn)慎。

他似乎是真的太苛責(zé)了，苛責(zé)到這孩子不曾和他說過一句知心話。

“陛下……”

坐在身側(cè)的婦人輕聲細(xì)語，看著他的目光一如既往地柔和，帶著體貼和順從，只是疲態(tài)漸顯，似乎也不那么精神了。

他張了張嘴，卻發(fā)現(xiàn)自己一個字都說不出，魏琊連忙端來一杯溫茶扶他起身潤了潤嗓子，他才得以開口，“現(xiàn)在是幾時了？”

魏琊道：“已近亥時了，您今日下了早朝后便暈倒在書房內(nèi)直至睡此時，是不記得了么？”

他伸手揉了揉額角，才發(fā)現(xiàn)這一覺睡下來并沒有感到放松，反而肌rou僵直酸痛的緊。

“不如妾身把太醫(yī)叫來……”

“不必了?！彼焓治兆×宋虹鸬氖?，肌膚相貼的溫實，才讓他微微感到放松下來。

“朕的身體朕自己清楚?！彼抗廪D(zhuǎn)向眼前陪伴他多年的女人，隱隱有了些自責(zé)和愧疚，“倒是你，才要多加照顧好自己，蓮娣還小，朕沒看著她有個歸屬，總歸是不放心的……”

魏琊卻微微一笑，“陛下可知蓮娣已心有所屬了？”

他挑了挑眉頭，“是何人這么大的福氣？”

“妾身前日早就聽聞過了，是杜尚書家的郎君?！?/br>
他有些訝異，“杜仲那老東西同意了？”

魏琊但笑不語，只是不一會兒這還算和諧的氣氛便被人很快打破，門外慌慌張張跑進(jìn)來一個宮監(jiān)，神色急惶，“陛下，娘娘，殿，殿下的尸首找著了……”

該來的總會來，他閉上了眼睛，身心卻是俱疲，感受到手里的握住的手指有些松動，他睜開眼來，卻發(fā)現(xiàn)魏琊神色有些不自然，眼眶漸漸通紅。

“皇后……”

魏琊連忙抽離了手，趁著起身的間隙擦了擦臉上滑落的淚水，對著他行了一禮道：“陛下，妾身今日來亦是有一事相求。”

心中預(yù)測了幾分不妙，他沒說話。

魏琊道：“妾身想從今往后想撤去皇后的身份隱居太成山，日夜為大周祈?！?/br>
他自然是知道的，魏琊心性溫和，從不與旁人爭執(zhí)什么，這么多年安分守己掌管后宮未曾出現(xiàn)過什么差錯，只是為了守住那一雙兒女，而如今人去樓空，那喪子之痛旁人又如何能明白？

沒等著他答話，魏琊再次出聲，語氣異常地堅決，“妾身懇求陛下答應(yīng)請求，就當(dāng)妾身……”

“朕答應(yīng)你。”他抬頭看向魏琊，唯一的執(zhí)念也要隨之而去，“只是，這皇后之位除了你，再無第二者有資格坐上。”

*

月色朦朧，他靜坐庭院沒多久，便耳聞身后傳來一絲極其明顯的殺意。

微微側(cè)身躲去，手中的茶杯跟著一晃，卻杯水未濺。

他剛一轉(zhuǎn)眼，便見那一身紫衣的人拎著一把長刀朝著他奮力砍來。

他再次錯身閃開，旋身擦過那柄刀刃，中途一手擊上刀脊，“叮”的一聲脆響，刀背猛地一震，后者卻沒打算松開，抬起后肘朝他捅去。

“你瘋了？”

他這話剛出聲，便看見臥玄徹底通紅的雙眼，心下有些吃驚，立馬被攻勢逼著躲開。

后者冷笑著不肯給他任何喘息的機(jī)會，再次提刀奔上，縱身間的花香氣息越來越濃烈，他卻覺得這人越來越不尋常。

原本以為這人只是鬧著玩的，誰知道之后越來越過分，心下不禁一陣惱火，出手也不再猶豫直接朝著對方的要害點下手。

握住刀柄的虎口不禁震的一陣發(fā)麻，他卻不肯松懈半分力氣，好似死死地吃定了梁珂，要將他逼入絕路。

“吃錯藥了怎么？”他一手點上他右肩，一手捏著他腕骨猛地折回，掌下內(nèi)力暗生，趁著臥玄正是無力還擊的時候?qū)⑺麄€人猛地掀了出去。

胸口一悶，喉間跟著涌上一絲血腥氣，他抬眼間猩紅盡顯，只是還未來得及重振旗鼓，梁珂突然上前，率先一把拽住他，將他狠狠抵上了不遠(yuǎn)處的墻壁上。

一時風(fēng)聲無兩，唯有喘息聲未定。

梁珂看他半晌，原本想等著這人徹底冷靜下來再好好教訓(xùn)他一頓，沒想到后者神情倏然一變，眉眼透著頹喪，只是咬著牙道：“他死了……”

“……”

這個消息再聽聞也是半個月之后，他并不會感到震驚，抑或是，根本就不意外。

臥玄看著他倏然冷笑，“是你沒錯吧？”

“你有什么資格認(rèn)為是我干的？”他神情一派閑適。

“也是……”臥玄垂下頭去，眼里的光芒破碎的稀落，“在你眼里，弱者連死都不需要理由……”

“哼?！彼唤溃骸拔以绺阏f過，別輕而易舉動真心，現(xiàn)在呢？是不是舒服了？”

“……”

這一番話又是徹底激怒了他，拼命掙扎幾番未果，卻發(fā)現(xiàn)手腳的力氣都已經(jīng)喪失殆盡，眼角隱隱有淚滑出，他漲紅了眼，“你答應(yīng)過我，不會對他下手的！”

梁珂卻忍不住挑了眉頭，看著他道：“這句話我可沒說過，我只是說會放了所有人，可不代表他之后是死是活也歸我管！”

“……”

“更何況你現(xiàn)在跟我爭有什么用？”他一手拽住他衣襟，理直氣壯地質(zhì)問，“半個多月過去了，尸首才被找到，現(xiàn)在說不準(zhǔn)早就泡成了一堆爛泥，你還想要么？”

“梁珂??！”他怒吼出聲，“你別逼我！”

“是你在逼你自己罷了?！彼焓峙牧伺乃哪?，冷笑道：“你還是好好的回去做你那樂享無憂的殿下吧，人間不適合你?！?/br>
說著，一把松開了手，掀了袖袍轉(zhuǎn)身離去。

身后卻突然傳出一陣極其桀涼的笑意，那人在黑夜中冷笑出聲，“你早晚有一天，也會嘗到報應(yīng)的！”

那笑聲聽得他心里一陣發(fā)麻，莫名地不舒服，攥在袖中的拳頭忍著折回去揍人的沖動，壓下所有的煩躁出了庭院。

只是轉(zhuǎn)角未過，卻瞥見陰影里站著一個身影，他心里一驚，伸長了手將那人拉到眼前來，“這么晚了，為何還沒睡？”

周懷綺靜靜地看著他，眉眼被四周的燭籠里散發(fā)出的的光芒映照的莫名柔和，只是細(xì)看下去，卻發(fā)現(xiàn)神情淡淡的一絲笑意也無。

他靜默了片刻，才道：“方才那些話你聽到了？”

周懷綺看著他沒說話。

心里一時有些上火，“你也以為是我做的？”

周懷綺卻掙脫開了手，淡淡道：“那你為何不去解釋？”

他不禁輕嗤出聲，眉眼明顯有些不屑，“我為何要解釋？我可有錯？”

“你沒錯。”他只是緩緩道出事實，“你從來都不認(rèn)為自己有錯?！?/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