怔愣原地，腦子里一片刺眼的白，早已忘卻身在何處。

來人踟躕半晌，終于往前邁一小步，輕聲喚：“林燁。”

林燁被喚的一抖，魂魄回來大半。目光牢牢粘在他身上，無意識地緩慢站起，肩上大氅滑落在地。

伸出左腳，也往前邁一小步，再抬右腳，剛抬離地面，卻被氅子鉤絆住，沒使上勁兒，腳一扭身子一歪，咚一聲，膝蓋著地，直直撲在地上。

“哎呦……”

一下清醒了。

卻不敢動，也不敢抬頭。

臉上一陣熱燙，直想往地縫里鉆。

腦袋頂上傳來低聲悶笑，低垂的目光中多了兩只臟兮兮的鞋，繼而多了兩個黑乎乎的膝蓋。

被一雙溫暖的手拉著站起來，手指的輪廓不至堅硬，亦不至柔軟。

膝蓋被那雙手輕輕揉搓幾下，不疼了。

林燁心口嘭咚亂跳，吸幾口氣，頂著張粉撲撲的桃子臉，十分艱難地，萬分緩慢地抬起眼。

桃子遇上兩道濃烈的日光，徹底熟透。

含笑的薄唇，在軟桃子上一邊挨一下，慢慢低下來，含住丹紅的海棠瓣，溫柔吸吮。

“唔……”林燁哼一聲，一點點躲閃，一絲絲羞赧。

那人停下，稍稍抬眼，復(fù)又重新覆上，探入柔軟甜香的花芯。

林燁身子打軟，再不抗拒，仰起臉，摟住脖頸，深深接受他的滋養(yǎng)。

炭火噼啪，暖意朦朧。

燭光搖曳，情意正濃。

白麟抬起臉，凝視那雙迷蒙如霧的眼，拭去他唇角水光，一句話也不愿說。

就這樣，像場夢，多好。

林燁靜靜打量他的臉，伸過指尖，一下下摸過胡茬。

多好，夢中離去的人，回來了。

眼前暗下去，又一輪潮濕綿軟的糾纏，無窮無盡，無休無止。

喘息的空當(dāng)，林燁于恍惚飄然中，聽見自己朝思暮想的聲音道：“林燁，我想你……”

近在咫尺，仿佛天籟，攝人心魂。

“嗯?！睉?yīng)一聲，稍稍分開些，用波光蕩漾的眸子，細(xì)細(xì)勾畫他的輪廓。

看了一會兒，總覺得哪兒不對，跟記憶中的相貌有出入。

眨眨眼，跟看畫冊似的琢磨一剎，舔舔指尖，往他臉上抹，再看看手指頭，頓時笑彎了眼，捏起袖口往他臉上一頓亂擦。

白麟雙手圈住他的腰，任他蹂/躪。

擦完，左左右右瞅瞅，滿意了。突然按住肩，上嘴狠咬，要解恨似的。

“咝……”白麟笑著往后躲，心里灌滿了瓊漿。

林燁一口咬完，軟綿綿賴進(jìn)懷里，兩腿被抽了骨頭一樣，一點兒力氣都不愿使。臉貼住脖頸蹭一蹭，輕嘆。

從分別到如今，竟已過去好幾個月。并非沒惱過，也并非沒氣過，只是一見著人，就全拋在了腦后。

嗬，真沒毅力。

就該不理不睬，拒之門外才是。

轉(zhuǎn)念在心里頭暗罵，哼，混蛋東西，敢再跑，看本少爺如何收拾你。

白麟低著頭瞧，這人一會兒嘆，一會兒笑，一會兒皺鼻子，最后還瞪眼，又神游天外去了。捋捋柔軟的發(fā)，親親額頭，低聲笑：“想什么呢？嗯？”

不敢高聲言笑，恐打破難得的溫情，連話也不敢多說，怕驚動漸漸貼緊的心。

靠港后一路狂奔，心里七上八下，忐忑不安，不知見面該如何解釋，如何告訴他，能彼此相擁的時光，僅僅只有一晚。

“不告訴你?！绷譄钗Γ中膿嵩谒乜?，劃拉劃拉，摸著個硬物。抬眼看看，見他沒制止，便伸手進(jìn)去掏，“藏了什么寶貝？”

白麟依舊摟著他，任憑他跟魚兒似得，扭來扭去，左轉(zhuǎn)右轉(zhuǎn)，那模樣怎么瞧都瞧不夠。輕吻眼角：“自己看?！?/br>
林燁摸出本嶄新的書冊，四孔裝，綾子緞面，靛底團(tuán)云銀紋，精致不凡。

“真好吶?！绷譄罡袊@，捧在手里摸摸，瞧見封面字跡，抬眼：“你寫的？”

白麟一奇：“書都還未翻開，何以得知？”

林燁狡黠一笑：“也不告訴你。”

“嗯？”白麟愛煞那淘氣的小模樣，柔聲道，“快說?！?/br>
林燁眼珠子滴溜溜轉(zhuǎn)：“非要我參透機(jī)關(guān)？”

白麟不解：“哪來什么機(jī)關(guān)？”

“嘖嘖?！绷譄顡u搖頭，嗤笑，“外行看熱鬧，內(nèi)行看門道。你倒好，壓根兒是當(dāng)局者迷?！?/br>
白麟眉一跳，突然把人往懷中緊扣，黑眼睛亮晶晶的：“莫要賣關(guān)子?！钡拖骂^就往耳垂上親。

“??！”林燁縮起脖子，拗著腰往后躲，一身雞皮疙瘩。見他還要來，忙道：“好好，我說，我說。不過……你得先說好，聽完不許不高興?！?/br>
白麟瞧著他，猜想，依神情來看，他口中所道機(jī)關(guān)，想必并非惱人的瑣事，大約就是些不找邊際的小把戲。

此時心中脈脈含情，他所說的每一個字，都珍貴如金銀珠玉，悅耳如繞梁余音，無論他說什么，都好聽。

揣摩完，頷首：“好?！?/br>
林燁往他懷里靠靠，含笑看他一陣，道：“正楷素來講究橫細(xì)豎粗，大銘歷代楷書大家，筆意無論如何變化多端，都逃不出這一原則。”書冊遞到他眼前，“你的字骨力道健，法度嚴(yán)謹(jǐn)，顯然下功夫臨帖練過，但橫豎粗細(xì)差別細(xì)微，一眼便見端倪。”

白麟仔細(xì)看看，思索半晌，恍然：“你不說，我還真不曾留意過?！眳s又詫異道，“這有何好不高興的？”

林燁一笑：“我還沒說完?！闭媾滤麗懒怂频?，伸手環(huán)住背，直視進(jìn)眼底：“你的字，橫豎均等，錯落有致，有疏有密，稍顯瘦長?！鄙宰魍ｎD，一字一句，“據(jù)我所知，大銘歷史上，僅有一位書法家擅長這種字形，名字叫——丘真?！?/br>
白麟身子一僵，愣住了。

林燁見他面色微沉，暗嘆一聲，可話都說到這份兒上，還是說開了罷。

清咳一聲接著說：“幾十年前，丘真大師名噪一時，被召入宮中，任職于翰林書畫院。而后觸犯天顏，流放碧石寨，他所獨創(chuàng)的丘體，亦被嚴(yán)令禁傳，所有民間流傳字帖，見者一律銷毀。有傳聞道丘真受狼主賞識，在銜云宮里接著做起了書畫師，此事恐怕并非無中生有?！迸踝∧樣H親嘴唇，放輕聲音，“你既寫丘體，想必并非大銘人世。而既然能拜丘真為師，恐怕……”住嘴，不說了。

恐怕在銜云宮里地位極高。

比如，皇子親王之類。

白麟面色平穩(wěn)，心里卻風(fēng)起云涌。定定看他半晌，決定不承認(rèn)：“既然字帖俱被銷毀，你如何見過？我的字是跟我爹學(xué)的，你定是記錯了?！?/br>
林燁抿抿唇，緩聲道：“我爹惜才，為丘真深感可惜。私藏了一本字帖，沒舍得銷毀，我翻出來瞧過，又過目不忘，絕不會記錯?！?/br>
白麟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