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

    他有些自責(zé)：“我不該這么貿(mào)然……”

    “不，”沈默生回魂，連忙阻止了他的自責(zé)，反握住他的手，她很用力，是一種要將靈魂鎖在軀體中的力量，竭力遏制住牙齒打顫的沖動，將內(nèi)心如火山爆發(fā)的guntang按捺下去，“只是從來沒有人對我說過生日快樂，第一次嘛，難免有些失態(tài)，讓你見笑了?！?/br>
    她這話沒說錯，沒有人給她過生日，母親在世的時候也沒有。她的存在感很低，見過的所有人都夸她乖巧，或者要她乖巧，附帶一句“如果你mama給你生了個弟弟，要照顧弟弟啊”，然后對她mama說，“六七歲，正好還能帶一帶，也不會發(fā)生爭執(zhí)，吵架打架，還真是正好”。

    沒有人當(dāng)面講，但背地里卻議論過很多次，那些人討論的時候從不避諱小孩，仿佛他們什么都不懂。

    不，他們都懂，尤其是早熟早慧的孩子，這種言語就是傷害，但對于大人來說，孩子的自尊心是不值得一提的，熱衷于封建倫理權(quán)威那套，掩飾自己丑陋和蒼白的靈魂。

    從沒有人問過她想要什么，沒有人歡迎她來到這個世界。久而久之，她自己也遺忘了所謂的生日，畢竟這一天，她降臨世上，讓原本充滿期待的人轉(zhuǎn)而失望。

    她在成年累月中學(xué)會了不對其他人抱有期待，她爭取所有條件，負(fù)隅頑抗的活著，就是要證明，就算一無所有，依然可以活的很好，并且活的更好。

    憑著這口氣，她度過了未成年的歲月，走向了成年，擁有了自己的話語權(quán)，經(jīng)濟(jì)獨立，不必再寄居他人屋檐下，忍氣吞聲，任人打罵，毫無尊嚴(yán)。

    所以對她來說，生日是不需要的，不需要度過，也不值得銘記，它只會提醒自己舊時的傷疤。漸漸地她自己也忘了。

    沒想到謝居意會記得。

    謝居意表情凝重，問得有些遲疑，小心翼翼，像只把頭探出來的蝸牛：“你不喜歡過生日嗎？”

    他那么認(rèn)真，那么誠摯，沈默生無法說不，說到底，真的不渴望嗎？不過是一種自我壓抑與暗示，給不了我，我不在乎，我自己也可以過的很好，她努力經(jīng)營著生活，假裝一切都好。

    她心似海洋，海底有一個洞，吞噬著數(shù)以億立方計的海水，消失的無影無蹤，那個洞沒有變小，反而像臭氧層空洞，越來越大。

    欲-望無窮無盡，總有不滿足時，沈默生還沒修煉到破執(zhí)，返璞歸真的階段。任由那個洞擴(kuò)張，最后將靈魂也一并吞噬。

    此刻，那個洞化成活火山，巖漿噴涌而出，給地殼重新加一層盔甲，止住了恐怖的擴(kuò)張。

    “沒有！”沈默生怕謝居意誤會，嘆了口氣，“坐下來，我跟你說。”

    謝居意將信將疑，很聽話地坐下來。沈默生猶豫再三，不知道該從何說起，對她來說，承認(rèn)自己脆弱就像揭開傷疤，打開城堡，讓一個人進(jìn)來這個秘密花園。

    這很危險，但因為是謝居意，她愿意冒險。

    “從來沒有人對我說過生日快樂，我也沒有慶祝過生日?！鄙蚰诡^，低聲開口，“我只是，只是太驚訝了?！?/br>
    她的手指不自覺蜷曲，伸展，像是要抓住什么，卻又徒勞。于是她懶懶的舒展著，再不動作，看著月亮——不算圓，她的生日，月亮永遠(yuǎn)不會圓。

    因為中秋已經(jīng)過去五天了。

    “那我以后每年都陪你過生日，可以嗎？”謝居意生怕冒犯似的，輕聲問。

    沈默生點點頭，開口的話簡短有力，帶著些許沙啞：“好?！?/br>
    謝居意將緞帶拆開，露出蛋糕的廬山真面目，只有遠(yuǎn)處路燈的光揮灑在此處，隱約可以看出是一個穿著公主裙，打著小花傘的女孩，天真爛漫，沈默生道：“這是什么？和我不像。”

    “這是住在城堡里的小公主?！敝x居意道，“每個人心里都住著一個公主。”

    沈默生抬頭看他。

    她的眼睛很亮，異常干凈，那一瞬間充滿了感情，謝居意的心像是被一發(fā)子彈擊中，他那一瞬間明白，這就是愛情了。

    瘟疫一般的愛情。

    他慌忙低頭，怕被她看出端倪，拿出蠟燭，一根一根的插在蛋糕上，不知不覺就插滿了。

    回過神來的謝居意：“……”

    這時候□□，無異于拔出蘿卜帶出泥，只留下坑，他有些尷尬的看向沈默生，這才發(fā)現(xiàn)沈默生沒有看蛋糕，她盯著地面，謝居意順著她的視線，空無一物，他沿著那條線返程，這才看到地面洇濕。

    她哭了。

    “沈默生？”他小心翼翼地問。

    “別看?！鄙蚰粗募绨?，將臉掩在他的背上。隔著襯衫，他感到秋雨微涼。

    他一動不動，手輕輕抬起，又輕輕放回。過了一段時間，感覺到她平復(fù)心緒，這才開口，帶著些許調(diào)侃：“再不動，螞蟻就要過一把甜蜜蜜的生日了?！?/br>
    沈默生拍了他一下，破涕而笑，這一頁掀過，謝居意將蠟燭點燃，沈默生全程圍觀，他做完這一切，看她像個好奇寶寶，難得露出這副面孔，覺得新奇，道：“許愿吧？”

    “原來是這時候許愿啊？”沈默生學(xué)著電視劇里，合著雙手，心中默許一個愿望。

    謝居意看她一臉虔誠，忍不住逗她：“許了什么愿？”

    “愿——”

    沈默生正要說，被謝居意急忙打斷，“等等，逗你玩的，你還真說啊，愿望說出來就不靈了?！?/br>
    “哦?！鄙蚰彀途o閉，一副害怕愿望從她嘴里跑出來然后失靈。

    “吃蛋糕吧?！敝x居意拿著刀比劃了一下，沈默生拉住他，“我來?！?/br>
    她兩刀將蛋糕切成四塊，上面的圖案也切得一塌糊涂，兩人俱是忍不住笑出來，笑的淚花都出來了，將蛋糕吃完，吃的肚子都快撐爆了。

    “好想就這么躺下來?！鄙蚰炝藗€懶腰。

    “走，咱們?nèi)ao場?！敝x居意拉著沈默生，自然而然的拉住她的手。

    沈默生看了一眼兩人交握的手，眉毛一揚(yáng)，被他牽著走。

    兩人到cao場上，沿著cao場散步。節(jié)假日跑步的人不多，寥寥落落，白日天高云淡，夜晚空氣清冽，謝居意感覺自己那根繃緊的弦松了許多，他握著沈默生的手沒有松，嘴角忍不住揚(yáng)起，忍不住笑，開心的情緒從心中溢出，那是一種和從前完全不同的感覺，讓他一瞬間想要就這樣走到白頭。

    沈默生在他后邊，看著他的后腦勺，上面有兩個旋，據(jù)說這樣的人都聰明，但命運也相應(yīng)的坎坷。她想，不管什么事情，他們一起面對，之后還有很多路，走到天高路遠(yuǎn)，向前進(jìn)，海闊天空。

    霜色的月光籠罩著他們，再加上高聚光燈照耀，在某一瞬間，他們的頭發(fā)好像就這樣白了，從天光乍破，走到了暮雪白頭。人生至美不過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