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俊華聽了這話，眉頭糾結(jié)著僵硬在那里：“狄然。”

    狄然沒再說話，頭也不回離開。

    狄俊華站在晚春陰涼的樹蔭下，看著狄然離開的身影，面容復(fù)雜。

    ☆☆☆

    狄然去洗手間洗了個臉，又在門口待了好一會才進(jìn)去，可陸川還是一眼看到了她臉上沒褪去的紅印。

    昨晚被敬闕德打了右臉，現(xiàn)在又被打了左臉，剛好兩邊平衡一下，不至于一邊凸起一邊平，影響然然小仙女完美的絕色容顏。

    狄然苦中作樂地想。

    “被你爸打了？”

    狄然把飯盒恨恨地放在床頭：“跟你說了多少次，我爸死了！”

    陸川閉著眼睛養(yǎng)神：“他放著政府那么多事情不做過來看你，他很關(guān)心你。”

    “……你認(rèn)出來了？”

    陸川淡淡地說：“新聞上看過?！?/br>
    狄然看了一眼她之前用來遮陸川的白毛巾。

    陸川像是知道她心里想什么一樣：“早上就想和你說，那其實(shí)是擦桌子的抹布，你沒看到上面的洞破了那么大？”

    狄然訕訕地笑，費(fèi)力地把他床板支起來：“別跟別人說，我太給他丟臉了?！?/br>
    狄然對狄俊華的感情很復(fù)雜，除了單純的害怕和埋怨之外，這些年生活在一起，多多少少還是有些別的東西。

    要說真的沒有一絲一毫的感情也是不可能的。

    狄然扒拉著雞湯，陸川的胳膊不能動，她就拿個小勺往他嘴里送。

    “我跟他吵了一架，反正我也不是他親生的，他說不定要把我趕出家門，這樣我就可以在這里陪你?！?/br>
    狄然聞著雞湯的味道也有點(diǎn)餓了，就著陸川的勺子填了一口雞rou在自己嘴里：“老劉他課那么多，我不在你該多寂寞呀?！?/br>
    陸川別過眼睛，輕輕說：“你在會吵到病人休息?！?/br>
    狄然輕輕揪了揪他的耳朵，陸川沒有躲，只是臉有點(diǎn)紅。

    “你耳朵真軟。”狄然笑著說，“臉紅什么？”

    “別摸我耳朵?！?/br>
    “就摸?！钡胰婚_始耍流氓，又在陸川耳朵尖上摸了摸，“你打我呀！哎呀，你手不能動。你咬我呀！哎呀，你頭不能動。那你能拿我怎么辦呢？你好像拿我沒辦法?！?/br>
    “……”陸川恨恨地說，“你等我傷好了?！?/br>
    ☆☆☆

    狄然在病房住了下來。

    陸川開始下床都不容易，他身上的傷動一動就疼，狄然以前沒少挨過打，心里知道陸川看上去云淡風(fēng)輕，實(shí)際上只是憋著不喊，到頭來陸川沒什么，倒是她自己眼里淚珠子滾了又滾。

    陸川不停地安慰她：“我不疼，真不疼。”

    明明受傷的是他，角色卻像是倒置了一樣。

    “我錯了，我再也不惹事了?！钡胰黄疵Ｑ郯蜒蹨I憋回去，開口時一陣哭腔。

    陸川聽到狄然說出那句“我再也不惹事”的時候，不知道為什么，心還來不及安穩(wěn)地放下，反而先狠狠一顫，好像有個人沖著他的心窩子狠狠地踢了一腳。

    狄然她不是喜歡惹是生非，只是脾氣直來直去，有話就說，遇事也不懂得退一步海闊天空。

    她怎么會不知道自己的行為會帶來什么后果，不過就像那晚她對陸川吼的那樣：她自己做的事自己承擔(dān)后果。哪怕事后被人打死，她的性格和脾氣也不會允許她在事發(fā)時后退一步。

    讓她憋著一口窩囊氣在心里，恐怕要比殺了她還難受。她的性格從來都是這么強(qiáng)烈而分明。

    陸川不好定義這性格是好是差。但他這時候隱隱覺得，讓狄然改了這毛病似乎有點(diǎn)殘忍。

    這仿佛是她身上天生自帶的一部分，沒了這些，不再張牙舞爪，懟天懟地的狄然還是那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小炮仗嗎？

    狄然這句話沒說過第二次，但在接下來一年的時間里，她真的說到做到，收斂了自己身上所有的刺和棱角，老老實(shí)實(shí)待在陸川身邊做一個乖巧的小可愛。

    陸川再次見到那個懟天懟地，無所顧忌的狄然是在多年以后。

    三中搬遷，在老校的舊址上拔地而起一座四星級度假酒店。他站在酒店二樓窗口，眺望遠(yuǎn)處的海灣和榆樹。

    記憶里那些裹著芳醇的白晝夜晚。

    他還是少年，狄然還在身邊。

    她無數(shù)次把本子攤開到他眼前，一遍又一遍纏著他講題。

    他也無數(shù)次講到不耐煩，把人拉到窗簾后親得滿臉通紅。

    那時窗外的榆樹很近，伸手就能觸碰油綠的葉子。

    那時狄然也很近，似乎他只要低下頭，永遠(yuǎn)能看到她軟綿而溫暖的眉眼。

    但是永遠(yuǎn)本來就是一個虛假的詞，世界上哪有那么多真正的永遠(yuǎn)？

    多年后的狄然沒怎么變，簡單的牛仔褲和T恤帶著滿滿的少女感，她脖子上掛著相機(jī)，戴著白色的棒球帽，遮住大半的臉。

    她的頭發(fā)留長了，一直垂到腰。

    ☆、妄想癥

    劉斌來看陸川時帶來一個消息：“敬闕德被查辦了，這些年上頭一直對他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前幾天突然來查撥給學(xué)校的書款，三百萬，一分沒花在圖書館里。”

    陸川既沒有感到驚訝，也沒有太過明顯的情緒：“狄然她爸來過。”

    劉斌：“你跟狄然的事情打算怎么辦？不說她爸的身份，就算一個普通的家庭，讓她父母同意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br>
    陸川看著天花板，直睜到發(fā)酸，過了很久他才閉上眼睛，沉著聲音說：“我最近晚上經(jīng)常夢到我爸，他滿臉是血，問我為什么不帶他出去?！?/br>
    “如果喬老退休，我爸的案子一定會被重新翻起來，外頭多少雙眼睛盯著，多少人等著把他生吞活剝?！?/br>
    劉斌嘆著氣：“陸川，別給自己太大壓力，也別用你改變不了的事為難自己，你不能把一輩子浪費(fèi)在這件事上。”

    “我知道我做什么都是徒勞，但我不能眼睜睜看著我爸去死。狄然她不該喜歡我，我什么都沒有，什么也給不了她。她家里人如果知道她喜歡一個殺人犯的兒子……”陸川苦笑，“我怎么敢和她在一起？”

    ☆☆☆

    狄然在門外接到了狄夢的電話。

    “那七個人現(xiàn)在都在我局里，你想怎么辦？”

    狄然沒聽懂：“什么怎么辦？”

    “他們在你姐手上！懂嗎？你想怎么辦？是先打一頓關(guān)起來還是關(guān)起來再打一頓？”

    狄然問：“怎么抓到的？”

    狄夢得意地說：“那還不是我爸一句話的事兒？我爸說了，讓你趕緊回家，有家不回整天在外面睡，這像什么樣子？”

    狄夢在那邊一板一眼地學(xué)狄俊華說話。

    狄然把手機(jī)放下，咬著小指指甲。

    那天和狄俊華那么驚天動地吵了一架，還氣得他動了手。她竟然沒被趕出去。不僅如